这个故事的主人翁是一德高望重、玉树临风的心理师。为尊者讳，写这个故事时，我需要给他另取一个名字。可我想啊想啊，想破头也想不出比「吴益军子」更为尊贵的名字了。怎么办？那就借他用用呗。

好了，既然他跟我同名，那我就用第一人称来叙述他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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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第十三篇；上一篇：[连载·一具心理尸·第二卷⑫]一个心理师这渺小的一生，若能饱饱地睡一觉就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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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眠，我的抑郁终于发作了，而且比三个月前的那一次要猛烈得多。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因为上一次发作时，我还有力气策划、准备、实施自杀的，而这次呢，连自杀的想法都没冒出来——我连思考自杀的心气都没有了！

我仅有的一点心气，除了勉强维持基本的生活——吃、喝、拉、撒——之外，是什么也干不了的。

这样一来，我就连着好几天没发朋友圈了；再说了，吃、喝、拉、撒有什么好嘚瑟的？

有人觉得奇怪，微信上问我最近在忙什么？还要约我去西山跑步，说最近有好几个漂亮的小姐姐进群，肯定是我喜欢的类型，没过一会儿还发来好几张图片……

我能说什么呢？我能讲我抑郁了吗？不能。就他们的脑袋瓜子，喂半个小时的凿栗子，也理解不了抑郁的。他们会想当然地将抑郁症同「不开心」联系起来；这时，他们发现，自己也经常不开心，所以他们觉得，患了抑郁症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多半还曾听谁谁谁说过，跑步之类的有氧运动是能治疗抑郁症的，会强拉着别人一起跑步的。

他们最不能理解的是，一个德高望重、玉树临风的心理师，一个热爱运动、坚持锻炼的生活家，怎么会抑郁呢？他们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答案：装逼了，一定是。

为了不生事，我只能现编个理由了，说我脚上长了鸡眼，走路都不太方便了！

…………

当然了，有人约我去金源看电影，我也是拒绝的。理由是：眼睛感染了，得了角膜炎，睁不开的。

…………

不用说，有人约我去怀柔打麻将，我也是拒绝的。理由是：痔疮复发了，出不了门，也坐不住的。

…………

到后来，我也实在编不下去了，再有人约我，就只好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了。

 2.

显然的，出门见心理师，也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么，老是缩在屋子里，我还有活路吗？

我试着找本书看看。

在书架前，我抽出前几天刚刚入手的《蒙田随笔全集》。能不能安心读下去？我不能确定；怕来回折腾，我就在书架跟前的瑜伽垫子上坐了下了，看一会儿先。

随意翻着，看到「由强暴引起的自杀」问题，蒙田的看法显然带有大男子主义的，甚至令人不齿。

蒙田认为，受害者在被强暴的过程中不可能体验不到快感，他说女人「被几个士兵轮流施暴」后，不应去自杀，而要一边利用机会，一边感叹「仁慈的上帝啊，我在生命中终于有了一次没有负罪感地享受快乐的机会」。

在我看来，这种说法，就像有人跟我说「抑郁症，是你精彩人生开始前上帝对你的考验！」一样，让我有拉下脸豁出去抽他几个耳光还不觉得解恨的生理冲动。

这样的书，我越看越生气，要我怎么看呢？

…………

我试着收拾下屋子。

挣扎着站起来，收拾到一半，我发现有好多东西可扔可不扔，难以决断，我就泄气了。

…………

要不试一试正念吧？

就近卧在瑜伽垫子上，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看似很简单，对不对？遗憾的是，就这么简单的事儿，我都办不到；我的注意力总是飘忽不定——我勒不住。

…………

自救？我想放弃了！

 3.

我瘫在那儿——不是「睡」在那儿，不是「躺」在那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这姿势，如果很舒服的话，倒也没什么可讲。问题是，难受呀，特不自在呀；那感觉，就好似，摊在铁砧上的煎饼，下面已经焦黄、发黑了，可自己翻不了身。

为了让自己稍稍舒服一点，我拿《蒙田随笔全集》当枕头使了，高度倒是还挺合适的。

想到没有旁人在，我要不就这样休息——或者说「懒」——一会儿？我跟自己商量着。

一开始，我还挺美的，仿佛缓一缓，就会好起来。可是呢，过了一些时候，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身体有点烫了，脑袋也是浑浑沉沉的。着凉了吧？我猜测着。

但我也有不好的预感——抑郁加重了。抑郁加重时，我会伴有低烧、头晕之类的症状。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心慌；准确说，应该是心慌的，只是我感觉不到罢了！

 4.

感觉也不是没有，我能感觉到浑身痛。

在这冰凉、坚硬的地板砖上，铺一张薄薄的瑜伽垫，整个人瘫在上面，我估计时间长了，搁谁也受不了的，对不对？

痛是很痛的，可是我自己起不来、不起劲、不想起，能怪谁呢？我谁也不怪。

…………

除了感觉浑身痛，我感觉肚子也饿了。

有意思的是，有的人抑郁发作后，就食欲大减，吃嘛嘛不香；我就不同了，我不仅吃得下，还比健康的时候更能吃。

不过呢，我自己是没力气做的。结果是，要么有人伺候我吃，要么我就饿着。

…………

饥饿很难忍，但更难忍的是想尿尿。

也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肾脏、膀胱乃至整个泌尿系统什么时候受到了损伤，以致我现在憋尿的功夫，已大不如从前了。要知道，搁以前，八圈麻将下来，我都不带尿一回的。

好的是，我没在床上，身体动不了的话，我就直接尿身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

让我觉得不好对付的是，我睡不着。

我知道，如果能稳稳地睡上一小会儿，是有极大好处的。想当初——也就前些天——睡眠要是好，抑郁就不会发作。

唉，这些天，我始终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睡眠，对于我来说，简直太奢侈了。

 5.

可能有人问：为什么不去吃点药呢？

吃药，我也想；问题是，自从上次吞安眠药自杀未遂后，我就再也弄不到像样的药了。

我能弄到的就是一些号称能补脑、安神、静心的药，能有什么用？除了它死贵死贵死贵、贵到让我肉痛、痛到怀疑人生之外，什么用也没有的。

要我说，为帮助睡眠，服用这类药，还不如服用感冒药呢，比如说「白加黑」的黑片。

我想起，我这还存有一盒白加黑呢。

…………

可能是白加黑真的很神奇，跟安眠药一样好使；也可能是我信赖白加黑，完全是心理的作用；还可能是我身体紧绷到极限了，不得不放松下来……不管怎样，反正就是，刚吃完药，我就睡着了！

…………

我睡醒，准确说被冻醒，已凌晨了。

 6.

醒来后，我已经能动弹、能翻身了。

我立马起身，烧了一壶水，泡了一碗面，就着老干妈，边吃边琢磨再一次自杀的事儿。我想着，这一次，我务必要一劳永逸地结束我的痛苦了，我可不能让这样的痛苦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了。

不过呢，自杀绝不是件轻巧的事儿。

比如说，自杀方式、时间、地点都得好好琢磨一下。对于自杀，作为一个有原则的人，我的原则不外这样几条：

一是，要死得体面。像上吊、卧轨、跳楼这一类自杀方式，既不体面，也不高贵，明显不适合我的，不用考虑。

二是，少受些痛苦。像割腕、切腹、吞金这一类自杀方式，不仅痛苦，死亡率还很低，也不合适的，不用考虑。

三是，不影响他人。像投水、服毒、烧炭这一类自杀方式，很可能会给别人添麻烦，我会过意不去，不用考虑。

…………

我理解，自杀是人世间最难办的事了，若是没有结束生命的决心，若是没有面对恐惧的勇气，若是没有忍受痛苦的能力，是什么也干不成的；那一刻，我掂量了一下，我发现我就什么都干不成。

所以呢，智慧如我就想到要把最难的部分先放一放，从比较容易的地方入手。

 7.

对于一个德高望重、玉树临风的心理师来说，驾轻就熟的就是胡说八道、生编滥造了。

那么，眼下，我就先把遗书写了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