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

十几岁初中的时候，家里有了客厅，有了按功能分开的房间和洁净光滑的暗红色水泥地。我喜欢把那个深绿色的三人布艺厚沙发推在客厅靠门的窗户下，成一个深稳的卧榻，闲暇时静静坐着、蜷缩着、看看书或听听风……从早到晚，背后的光自在的变、扭头即见，家里的人来来往往。没发现再有一个人在意这个角落，注意到喜欢呆在这个角落的我，也来和我一起驻留在这里，他们脚步坚决，行色匆匆。我觉得有些惆怅，因为那窗光色和一榻的风光和轮转无人懂得无人珍惜，和那个若有所思的我一样。

也是满窗的明亮，照着窗台上鲜艳繁茂的红花、和屋里明黄的家具一起成了一种弥漫着的辉光，是我小学时家的模样。那时候爸爸在外读书，妈妈带着我和弟弟，上学、玩耍、生活都在学校，简单又安闲。那个时侯爸爸妈妈布置的家的模样我很喜欢，和后来的感觉都不一样。不知道哪里变了。那样小的时候爱玩一种盖房子的游戏，用泥土和砖头垒起来，我设想着每个房屋的用途，在每个房间里人坐着、站着、躺着、或说着话的神态和姿势，该是怎样的一种安适，一种惬意、一种美。生活是需要认真的，既便是可以推倒重来的游戏。那一刻的用心营造，我知道，我也知道我的欢喜我能造的出来。别人也都会说好。

也是小学时候，家里那五只小鸡很骄傲。夏日的午后它们躲在舒适别致的窝里乘凉，也在窝前茂盛的绿葱森林里甩动小小身体哼哼唧唧的穿来穿去。除了几个随时盛满水低头就能喝的水盒，我还用丝袜给它们作了五件一体连帽的小披风，在太阳毒的时候披在身上很有情调，不记得它们穿过几次。它们都有名字，漂亮的点点是一只长着双花冠毛腿腿的凤眼花花小母鸡，眼睛旁边各有一个美人痣，大自然就是这样爱它。还有一只小小的棕黄色小母鸡，娇小温柔，乖乖的好像懂得别人眼里的怜惜。另外三只小公鸡，高大威猛的两只总是优雅的护卫在母鸡身边，却是那只不高大又不帅气的叫管管的公鸡最淘气，在自己家的队伍里没地位还老去找别人家的大鸡打架，逃回来的时候需要在另外两只帅公鸡的合力下把敌人打走，然后低着脑袋受着白眼；也是管管，弄伤邻家的小鸡要被赔走，晚上回窝被妈妈捉到邻人鸡舍时，那四个小伙伴拼了命一样跟随着喳喳抗议着、管管自己几次三番逃回来、我们姐弟无言的泪水，它们的抱团结伙成功了。天开始冷的时候，它们也被搬到屋里的小纸箱里睡。有一个晚上那只叫大白的小公鸡被老鼠咬伤了脖子，我和妈妈给它包好伤口，每天喂它吃帮助伤口愈合的葱叶，它听话的不久就恢复了健康。它很喜欢我把手伸到它温暖的翅膀下取暖，它的眼神霸气而得意……寒假即将来临的一个下午，课间和伙伴玩累了回家找水喝。是那只叫小小的小母鸡悄卧在门前的春灶上，它静静的，眼神恹恹的。我抱着抚摸它光滑的头背，它只是无力的伏在怀里，一个生命在我的左手上轻轻柔柔。那个时候它已长成一只娇俏的少女模样的母鸡了，那就是它最后和我的道别。我知道那时有一场瘟疫，我却记得它们是由鸡妈妈自己孵出来的土鸡，每只都有独特而漂亮的花纹，身体比那种机器孵的一个模样的小鸡强壮又聪明……但是，它们都死了，都没有再见一面。其实它们在的时候我好像也盘算过它们长大的模样，母鸡可爱漂亮，点点长的长大又得宠，下蛋一定多；小小两天一个蛋应该也没问题；三个公鸡里管管不成器，过年时会被大人杀掉……也是啊，生活放在你的手里也是这样的，有热热闹闹，有生生死死，一切理所应当，也都有情有义。

如果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些光亮和认真的悲喜，我又会记着些什么？伙伴间的玩闹和情愁，父母的深情和劳碌，老师课业的威严和紧要，一样也是进心动情吧？有时候作梦，醒了还紧张，因为美梦不能继续，恶梦余悸未完。最纠结的还是那些在生活中存在过的或正在担心的困扰在梦里重现，步步紧逼，如履薄冰。我知道，这些惊恐是因为害怕失去，害怕失去是因为在意，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慢慢觉得，那些害怕时刻的煎熬坚持可能就是珍惜吧。在每个得失去留的关口，在每个悲辛冷暖的街头，每场灵魂的沉迷轮回，无意中竟也懂得了浅淡温柔，简素的拥有，尘缘非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