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骤雨下。
忽地话音急响起,道:“来者本是新竹和浪人愿土,双方联合必是各奔着各自的利,我们何不如将那无用的神剑悄悄丢去,让他们抢夺呢?想他们也是听闻过传说……”
似穿透雨声的话未完,初昔“嘘”地噤声,望着挡于身前的松菊,眼前这为雨洗过般澄亮的双眸,却仅惹起他的一糊怒气。
“城中,轮不到你说话。待我来个出其不意打发走那些家伙,让你看看神剑的厉害。”
说罢,便抿起唇,自旁扬长走过。雨下,但见他尚留乌黑额发簇簇紧贴,几要遮住眉眼。
“可是……何不等左隐来救?我们明是已派了人去求援了。”松菊上前又忙道。
“那家伙,神出鬼没的。给他地,也不愿这处驻马,”初昔转头,仰眺清雨,皱眉道:“谁知道,那人可是佣军一样,各派间四处周旋刮赏赐呢?”
“不过,左隐助我们拿下过城,却从未收过你的赏赐啊。”
松菊陡地提醒,冷不丁,初昔顿步,打了个寒战,继而直瞧向松菊道:“这人,究竟想要什么?”
正时,雨声哗响里,忽另窜上了阵嘶喊声,自城外涌涌而来。
“这……”
“或者,是来援兵了?”松菊反应过来般,乍喜道。
待上高塔,眺间,只见城前不远处,人堆团团挤拥,时而跌撞乱窜,正是蝼蚁抢食般的情形了。
“嘻,是内乱了。”初昔点着头,喜不自禁,又道:“你说,这时候,我带人马去收拾他们个落花流水,岂不很爽?”
松菊正待劝着 “先待看清情形” ,未及开口,不想有来报,说有一人硬来进城求见。
“这时候,许是新竹一方想反来勾连咱们?” 初昔睨着城外蚁堆,嘲弄般道。
“也恐怕是他们诱使我们这儿出城交战而使的个把戏,我看还是留些心眼为好。” 松菊手抚栏杆,转而沉吟,不久却见来者急步溜来,黑衣蒙面,玉白面具下,目色黑亮,匆行了个礼,便不及待着开口道:“此刻不宜出兵,请主公静待城中。”
言罢,便又行礼,忙忙退下。
松菊陡而松口气,目送着溜烟一样退走的黑影,微微笑起来:“看那稀奇八怪的装扮,准是左隐的人了。”
初昔直视着松菊,抱起臂,眨着眼道:“就是说,我们还须听那人所说,按兵不动了?”
“依我看,这时候还是静候这儿稳妥些。”松菊举目远望起城前那片人堆,但见仅片刻后,抢食的蝼蚁们乍地四散摇窜开,那情景,正仿佛自天忽砸下个妖物,四处追猎人群,此令谁也无暇在意,这雨已是渐小了下去。
“这左隐究竟在搞什么鬼?”初昔倚着栏,探头正纳闷远望着,便又来报有人求见。
依是那黑衣面具人,缓行了礼,开口道:“抱歉,方才忙乱,忘了告诉主公,鄙人正是左隐手下人。”
“行了,此次不会就来报个身份的吧?”初昔有些不耐道,“这便不用你来废话,我自然看得出。”
面具人又拜了拜,不急不缓道:“此次是来通报主公,城外兵乱,是时候领军趁便包抄了,最好分三路围上。”言罢,便又嗖地退去。
“快召集来大丸子、烤山芋和鱿鱼面三队来,是出城擒敌的时刻了。”初昔目中忽燃上兴奋,湿却的红衣犹若耀动血色,鲜映乌发,腰间那刀亦似于鞘内暗灼着光,整个人正如待战的修罗。
二
那日,城解围之时,雨已停。
“是左隐来了信。”晚间灯下,松菊垂头细瞧着信,“他说,由于另有要事,此次暂且不进城见你了,改日来拜之时,必会提先派人另送信来告知。”言于此处,唇边忽起了笑意。催得初昔奇问道:“你笑什么?”
只见松菊出声笑了笑,弯起的眼角间,跃动着丝然孩童之气,随而道:“这人啊,越发有意思了。他说,下一次来见我们时,盼着给他弄些麻团糕呢,还要桂花与红豆味的。这后面,还说,最好再有新做的鱿鱼面……”
“真搞不懂这家伙了,”初昔听了,亦是忍俊不禁,“怪道给军马起那样的名,让人叫来就饿了。”正说着,忽地便是一个喷嚏。
“主人受凉了,要不来些姜汤?”一旁仆从忙道。
初昔忙摆手:“不,来些温酒就行了。”
待仆从应诺出屋,松菊便道:“依我看,今日一仗淋了雨,又劳顿了,还是姜汤管用些。”
初昔忽而想起了什么,拢了拢雪白寝衣,又望至手中纷黄信纸,正色起来:“这次还多亏在他们自先乱了起来。不过,你没觉这乱得很突然么? 你说,左隐这次用了什么法子?”
“他的把戏,从来都跟他人一般地奇特啊。”松菊挠头闲叹,仿佛灯影嫣然的屏风上,陡而钻出那个狭长凤目永远溢了笑的面容来。
三
“您指上回那次解围吗?”
亭外草长莺飞,柔糯糕点,更胜万般春景,诱得食糕点之人虽是姿态慢雅,却几次险些噎住。此一回,左隐一改了往日魅般的暗深色,一袭盈然嫩草色之衣,连笑亦是春风般:“那天唯独有些恨天下雨,恐怕让你们出战添了不少苦了。不过,下雨却也自有它的好。”
初昔自添上茶水,瞧上左隐,又急问:“那天左隐你究竟做了什么?令敌军自己内乱了。”
“这容易,”修长竹筷又巧夹起盒中最后块樱饼,左隐垂目,似赏玩起筷间的柳绿桃红,闲然:“可以试想早春时辰行军,整日只有干巴巴的军粮果腹,若是在个令熊也冷得发抖的雨天,忽然闻见路上烤鹌鹑的香,且还冒了热气。那样的话……”
初昔于旧日大名身前,本也不甚意于礼数,此时间,正津津饮着茶,闻言差些呛住,便硬吞下茶水,诧异:“摆个烤鹌鹑,就弄得军兵大乱了?真是小孩家的把戏。”
“有时战场,何又不是出戏呢?”左隐咬上小口樱饼,幽长眼角越发扬起,“只是,这一回,可是个任何滑稽段子也比不及了。尤其,当饿着的人,眼瞧见近在咫尺的佳味,嗖地摇身,变作条反而吞人的蛇窜来。”
一旁,松菊不再摩挲茶碗,顿下手,抬面问:“烤鹌鹑变蛇,这次,又是那障眼秘术了?”
“时辰不大早了,我们还是寻思下袭击北山飞石城的计划。”左隐吞下最后口樱饼,方于脑中寻得来意,便速道。
初昔盎然点头:“那飞石城传说真像上茅厕途中的石头一样硬且又绊脚呢,我们如何攻取?”
左隐凤目又是微眯起,薄润唇角一挑,低声:“您放心,这我已有了法子,只是请求借用一队人马,到时,只需静候着奇特好事就行。”
“不,”初昔立时打断,“这回我会领上人马,和你同去,这边自有人守着。”言罢,目光便飞向松菊,却见这抚碗之人儿沉思着,恰好此刻,一雀“呀”地亭中掠过,随而,残茶中落上粒秽物。
松菊推开茶碗,抬头,陡而肃然:“为何要去攻飞石城?”
四
“当年,北山那地储粮富足,虽是城固难攻,一旦拿下,却万分利于扩充势力。”
“飞石城地势位置好,占据它便等同扼住了要害。”
“那城主景贤据说性子暴虐,早先浪迹烟巷时与樱舞君已结了私怨。”
后人纷说。
然攻城缘由,仅是那段回荡着离奇的戏里,某下弦音罢了,兀然清脆,却亦未曾碍事。
“飞石城北角那离鬼玉祠十二步处,鱼铺隔壁,有一家无名的荞面铺,那里的酱汁,真是走遍了世间,也找不出第二家那样奇美的了。”温泉池中,左隐闲拾起片浮叶,含笑神思好似忆着个春梦般,又道:“待我们拿下那城,便可以召那铺的掌厨来,好隔天尝尝那天上一样的美味了。”
话落,只闻“扑通”声,原是正待上岸的初昔闻言扶额,又跌回泉中,月下,水花脆生生的莹亮,头顶,正时三两声鸦啼应着景,浮云般滑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