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母亲

纪念我的母亲

我母亲生于1949年的农历三月初八，是家里长女，还有一妹，原有一弟，十二岁那年被一场洪水卷走。从此，外婆思念小儿过度，在我三岁多的时候外婆就离开人世。

母亲18岁嫁给我父亲。

父亲兄弟姐妹六个，三个叔叔两个姑妈。父亲在家里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大爷是奶奶和另一个爷爷所生，后来前爷爷得病亡故后奶奶带着大爷改嫁到爷爷家。记忆中，爷爷总看不上大爷，也从来不喊大爷名字，而是给大爷起了个昵称叫"土光蛇"，土光蛇什么意思呢？不知道！小时候我们不懂，长大后才明白爷爷不喜欢大爷，因为不是自己所生。爷爷33岁得子，就是我父亲，从此试我父亲为掌上明珠，父亲从小就及其聪明伶俐，15岁就当了村里的队长，还遗传了爷爷的优点--100以内的加减乘除无需算盘完全的口算准确率百分之百。在当时，父亲可谓是年轻有为。长得又一表人才，现在的话说，也是美男子了。父亲又乐于助人，人缘极好。在村里喜得人爱。

母亲18岁在婆家要面对各种关系，这种种极难相处的关系，对于不善言辞的还只有18岁的母亲来说，她学会了忍让和迁就。不知道那些苦难岁月里有过怎样的辛苦挣扎，母亲在饥一顿饱一顿里熬过了一天天。。。

后来，叔叔和姑姑们相继的结婚生子，剩下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还有我们姊妹四个，日子相对富裕起来，所谓的富裕，无非就是有稠点的稀饭和隔三差五吃一顿米饭。大部分的一日三餐都是以地瓜为主，各种吃法都有。致使现在每每看见街头用大铁桶烤的地瓜，怎么样都不再被诱惑。

小时候，我们惧怕父亲，如果犯错了又赶上父亲心情不好或者父亲干活累了，就会被吼一顿，嗓门极大！有时候母亲就会在旁边说父亲，很多时候连带母亲一起被吼。母亲便不再说话。默默的去干自己的活。父亲的暴脾气让我们几个孩子长大以后性格上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自卑。母亲的隐忍和迁就自最初的婆婆姑姑们延伸到后来对于父亲的态度上及至最终的一生！

母亲一辈子勤苦劳作，农忙的时候，父亲在外地煤矿打工，母亲一人在家，为了不拉在人家的后面，母亲经常天没亮就开始出去干活，为 了节省时间，中午也不做饭，在锅洞里用一个瓦罐煨一罐粥，中午回来也每没菜就和着吃一口，然后又开始出去干活。瘦弱的身体承受不住，几次在田间晕死过去，其中有一次倒在茅厕里无人知晓，后来自己醒过来扯着嗓门喊无人听见后自己爬上来，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想象母亲是怎么从好几米深的茅坑里爬上来的！而且，浑身沾满了大粪！还有一次晕倒在床边，家里没人，自己醒来后做几分钟后又开始忙碌那些忙不完的活计。。。

后来，在过了农忙季节以后，母亲又在房子附近及山头上开荒地种棉花，第一年，棉花价格飙升，母亲尝到了甜头，打电话给我说今天又卖了多少多少，言语间满满的幸福！说明年要多开几块荒地种棉花，第二年，房子附近又多了好几块棉花地，棉花盛开的时候，白茫茫一片，每一朵洁白的棉花在母亲心头都是飞舞的钞票。喜极了母亲！

每每家里做一些美味可口的菜，母亲从来没有先尝尝，都是家里人吃的剩下的时候才吃，这个问题，我们都不知道说过母亲多少次，可母亲就是没改过！

父亲和母亲经常争吵，小时候我不懂事，有时候父亲和母亲吵架，我的态度还偏向父亲。后来，渐渐长大，到十七八岁以后，开始懂得母亲的苦，开始心疼她多年的不容易，于是在心底里替母亲说话，排斥父亲！父亲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母亲，至于怎么对不起，此处省略十万字！！

2009年4月初，母亲突然来电话，说想和小姑夫一起到我家来！我当然高兴万分！虽说我在天津生活十余年，母亲还是第一次主动要来！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当下便联系小姑夫照顾好母亲！四月六号早晨，我和爱人到天津站接母亲和小姑夫。远远的，我看见瘦小的母亲佝偻着上半身穿一双破了的棉鞋站在人群里，花白的头发，黝黑的脸上细深的皱纹，加上做了一夜的车，显出满脸的疲惫。我的心里一阵抽搐，喉咙开始硬起来……母亲在人群里看见我，满脸堆笑，露出仅剩的几颗门牙，门牙后面是突突的牙槽肉，看见母亲这样，我心里好酸…………

带着母亲来到塘沽的老美华店，给母亲买了两双舒适的布鞋，当街就把那双破了的棉鞋扔到垃圾桶，母亲不舍，说还能穿，我便生气，嗓门就大起来！母亲便不语！忍耐于谦让是母亲一辈子对生活的态度！

母亲在我家小住了不到一个月，为了让母亲也看看北京，我和爱人准备带她去天安门等地，母亲不愿意，说晕车，三番五次的说，最终也没去！后来带她在天津水上公园和天塔及码头转悠了一圈。这是母亲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游玩！

有一天，我打车带母亲去街里买衣服，我和母亲一起坐在后排做，母亲坐在出租车里突然眼泪就留下来，母亲说，从来没享过这么大的福，游山玩水买东西，幸福的掉泪。说完母亲就又笑起来。那一刻内心多么内疚这么多年给予母亲的太少！而我居然在母亲流泪的那一刻没有想着去拥抱母亲一下！母亲的那一次眼泪将在我心里流淌一辈子。

一直不知道母亲吃菜偏淡，淡到几乎没盐的程度。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疾病的表现！而当时我们竟然没想到带她去医院看看。只说带她去把牙装上，母亲又说回家装…说家里装便宜！我们便给她钱，可到死，牙也没装上！

母亲来的时候，还带来一沓发霉的钱，我问这钱怎么都发霉了？母亲说外公去世后留给她的，好像是六千吧，也记不太准了！因为当时也没上心。还说这钱外公是瞒着小姨给她的。我还和母亲开玩笑，说不定外公也给小姨了还和小姨说你姐不知道呢！母亲说不可能！

住了一段时间，母亲放心不下家里的鸡鸭和猪还有父亲，闹着要回去，我们劝说不下，买了卧铺送她回家，火车上，母亲躺在床上说，享个小女儿的福…如今这些经常萦绕在耳边的话成为余生里对母亲最愧疚的回忆了！

回到安徽，母亲脱下新买的衣服，又开始忙碌起来！一个月没看见鸡鸭，母亲就抓了稻子洒在地上，嘴里啄啄的叫着鸡们，那些鸡鸭听见母亲熟悉的叫声，快速的围过来开始啄地上的稻子。母亲便开始点数一二三四五…三十四十……

2009年四月底送母亲回家，返回天津不到一个月，老家一个堂叔的嫂子打来电话，说我父亲快不行了！当时，我正在上班，听到这个消息后，双手冰凉浑身开始发抖！脸色发白！同事看我情况不妙。搀扶我躺下。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父亲会……此处省略一万字………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回安徽，满心的疼痛与难过！一路上泪水湿了干干了湿！来到医院，看见父亲刚做完开颅手术深度昏迷在病床上，看不见我站在他病床边痛苦万分的模样！省略一万字！九天九夜后，父亲奇迹般的醒过来………

母亲因为父亲的变故，折腾她这几个孩子千里之外来回奔跑甚是心疼，幽幽的说连累你们了！尤其心疼她最小的儿子！弟弟是母亲的命根子，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父亲大难没死，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包括主治医生都说父亲命大！我想，这和他的名字有关吗？朱长寿，不到七十怎么能叫长寿呢？！

父亲出院回家，我和弟弟返回各自的城市忙着自己的生计。父亲在大哥大姐及母亲的精心照顾下很快的康复。

2011年，母亲的棉花地在山坡上已经绵延数里，沉甸甸的棉桃一个大似一个。

只是

那一年

母亲没等到棉花盛开…

世间有万千种伤疼，然，最撕心裂肺的莫过于失去亲人！怎样悲伤的文字也表达不了亲人离去的痛！

至亲的人，世间必定存在一些心灵的感应！

曾经，村里红白喜事，都是由父亲里外主持，有一天，母亲在大姐家说，以后你父亲老了，我要是不在，谁给操持这些事呢？当时，大姐夫就说，妈，没事，到时候有我！

大姐夫自十几岁参加工作以来就一直在深圳，每年有两次假期，分别安排在暑假期间和春节。

母亲在没有任何疾病征兆下，在前几个小时还在稻田里飞快的割着稻子，然后突然出现不舒服后回家躺在床上休息，睡着了离开了这个世界的！那天，也正是大姐夫暑假回家的第一天，大姐告诉我，大姐夫那天回来放下东西匆忙赶到母亲床前，就问母亲你怎么了，母亲看见大姐夫，喊着大姐夫的名字，说你回来了？！见到大姐夫不到半个小时，母亲安然离开了我们！

我在想，多年前姐夫的一句承诺，成为母亲临终时最后的守候！这期间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任何安排，母亲的离去和姐夫的归来就因为当初姐夫的一句诺言那么神奇的吻合在那个没有约定的7月24日！

母亲的离去，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我一直以为，最先离去的会是父亲…

我和弟弟得知母亲离开的消息，悲痛不已！我更是戏剧性的嚎啕起来！当下便简单收拾了东西和爱人着一袭黑衣日夜兼程奔赴回家。一路上，眼泪伴着千余公里的路程，一刻也没干过！

回到村口，心便绞疼起来！以往每次回家，远远的便看见母亲父亲站在那里，热情的期待我的归来！看见以后，母亲也不说什么想念的话，只是那眼神总没离开我的身影，有时，还偷偷的在背后看，我每每和她对视上，母亲便含羞的一笑！说一句，你这死丫头！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幸福！然后，在家的一日三餐，母亲都准备的极其丰盛。我知道，每一道菜肴里，都饱含了父亲母亲对久别的儿女回家时深沉而又厚重的爱！

我和弟弟一家人同一天回到家，看见母亲安静的躺在水晶棺里，我的心又开始绞疼起来，只是，已经哭不出来！我想打开水晶棺，掀开盖在母亲身上的毯子，我要最后看一眼母亲，能再拥抱她一次！婶婶怕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一直拦着我不让我靠近母亲的身边！我浑身都开始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喉咙也嘶哑了！而弟弟，长跪在母亲灵边，一滴眼泪都没有！而满脸悲伤又悲伤的神情让我心碎！我知道，弟弟心里难过，比谁都难过！母亲最疼的就是弟弟！弟弟是她这一生的骄傲！弟弟回家母亲父亲都要杀一头猪来迎接他，这样的待遇，对谁都不曾有过！唯独对弟弟如此！

大哥大姐的嗓子已经哭的嘶哑，说不出声。大哥一直跟随母亲一起过，母亲在世，很多事都替大哥去做，如今，母亲不在了，大哥的依赖也没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母亲走后，大哥就像变了一个人，原先四五个人干的农活，他一个人都干了！种的水稻是村里数一数二的高收成！很多事都知道主动的有计划的去做了！世间不存在不会做这回事，当你失去所有依靠的时候，你就自然而然什么都会了！

我看见父亲，躺在床上，输着液！从未有过的瘦弱，从未有过的无助与悲伤！他看见我和爱人，弟弟及弟媳妇还有他的孙子，眼泪开始流下来…

我们姊妹四个及其配偶一边轮番安慰父亲，一边安排母亲的后事。将近一周的时间里，大小事，大哥姐夫弟弟操持的有条不紊，尤其是姐夫，成了我们的主心骨，该买什么，该做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片茫然！完全是姐夫在做！而我爱人，对安徽的风俗一点不懂，他就前前后后的让买什么就开车去镇上买。特别听话！

在此，对姐夫说一声：感恩有你！

原定26号入葬村后的山坡上，坑都挖好了！尸体也火化了！后来风水先生说，26号不能葬，具体为什么我也不得而知。26号下午，天阴沉下来，还起了六级大风，院子里用轮胎压的稻子都刮飞了！

老家讲究骨灰不能放家里，于是晚上我们便把母亲的骨灰放在山上，姊妹四个及其配偶在黑漆漆的山里守着母亲的骨灰一夜未眠，那一夜，雨没停过，那都是儿女们心里的眼泪啊！或许，那一晚，母亲让我们姊妹四个齐齐的再陪她度过最后一个夜晚吧！

第二天清晨六点多安葬(风水先生说在七点之前必须要安葬下去)。六十多岁且健康不佳的小姨，(母亲的妹妹，母亲唯一的亲人)一路哭到坟前，声声凄凉，句句戳心！我想，只有流露出最真的感情才会如此动容！

曾经的

那些喜怒哀乐，

那些愁肠百结，

那些嬉笑怒骂，

那些欢声笑语，

那些痛心疾首，

那些撕心裂肺的痛，

那些对儿女肝肠寸断的牵挂

那些纠缠又纠缠纠结又纠结的过往

那些人间种种的种种

在火葬场高大的烟囱里

都化作一缕青烟从此消失

而若干年后，只有那一堆磊起来的黄土，向世人证明你曾经来过…

人生如泥！人生如泥么？

我们，也都是苍茫人生里的匆匆过客……

而在儿女们的心里，您，已是永恒！

母亲的坟前，是她亲手开垦的一片棉花地，母亲走后，那片棉花神奇的不期然的全部盛开，而那盛开的每一朵洁白的棉花是老天对母亲离开的祭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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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又梦见母亲，梦里，母亲走了。我伤心欲绝！醒来时，努力回想，却怎么也忆不起梦里的场景，忆不起母亲一丝的相貌，只知道母亲是走了，只知道自己伤心欲绝。

醒来时，想起母亲，想起她一生的不容易，我泪流满面。

有时候，感觉母亲还健在，她还能和我通话。那种一霎那的想法很真实。

如果，如果母亲还健在，那该多好！

在母亲心里，我是她的小女儿，也是她心里最美丽的公主。每次回家看见我，满满的爱都体现在一桌子的菜肴里，这个世界上，再高级的酒店都做不出母亲的味道，因为那里少了一种佐料，爱！而母亲做的每一道菜里都饱含了深深的爱意！

这个世界上，唯独只有父母，不计较你的过错和得失，至于有些亲情，必是存在等价互换后才能将关系和谐的延续下去。

母亲，真的好想你！如果你天堂有知，那么，请您再入我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