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我以为她要带我去某个地方,进行一场正式的谈话或某种有仪式感的交流。我很想有这样的机会当面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同时对她和她的家庭因痛失所爱而承受的痛苦表达我的歉意和安慰。
半小时后,我意识到她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她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似乎是在散步,领着我从一条路走向另一条路,从一个方向拐向另一个方向,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好在校园足够大,里面什么都有,丰富得很。各学科的教学楼、实验楼,图书馆,食堂,体育馆,足球场,篮球场,操场,商店、小吃店,树林,池塘,草坪……
每到一处,她会稍稍放缓脚步,跟我说一声这是什么地方,然后又继续朝前走。我想她是在带我参观她的学校。
在一处幽静的树林里,她在路边的长条形靠背椅上坐下来,用手指了指身旁示意我过去坐,我想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可是我刚坐下,她又站了起来,跑到对面的几棵树间绕起圈圈来,像一只蓝色的精灵。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内心的激动,开始将手术后积压在心里半年之久的感激、亏歉,连同由此产生的忐忑不安一股脑儿地向她倾诉出来。说到动情处,我的声音一度哽咽起来。终于,我如释重负。抬头见她还在用一只手绕着树干,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她仰着头望着头顶旋转的树冠,眼神迷离,心满意足,像是沉醉在某种意境或是回忆中。最后她停下来,像是刚从梦中醒来,“走吧。”她说完又朝前走去,对我所说的话不置一言。我想她或许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吧。
也罢,随她去吧!我站起来跟上去,保持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停下来等我的意思,所以我也一直没有赶上去与她并肩而行,我俩似乎都对这两步的距离感到满意,于是便彼此心照不宣地一直保持着。
在一家冷饮店门口,她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向了前面那围着一圈人的池塘。我在店里买了冰的可乐和绿茶,她果然选择了绿茶。我拧开瓶盖递给她,她说了声谢谢便一边喝着水又一边饶有趣味地去看那满塘的金鱼去了。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确定我还在。然后她说:“这里和刚才那个树林是我们以前经常去的地方。”“哦”我随口答应着她,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我们”是什么意思。
不久她离开那个金鱼池塘,我们又开始继续前行。临近中午,我们正好走到了食堂,她领我进去吃了个饱,两餐盘饭菜,我的被一扫而光,她的也所剩无几。
“好久没吃这么多了。”她笑着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笑实在迷人,我不知道怎么回应她。
“怎么样?你觉得。”走出食堂门口她突然问我。
“味道不错,很好吃。”
“我是问我们学校。”
我想了想刚才走过的地方,不知道怎么来形容,最后我说:“感觉你们学校挺大的。”
她抿着嘴笑起来,过了一会,她问我第二天是否有空。
这便是我们十年前的初次见面,我记得很清楚,连同那只别在她脑后的蓝色玉簪,和它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冰冷的神秘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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