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文章

这世界有时令人觉得奇怪。写文章的人，其实并不能说就是会写文章的人，我们看到的是，不会写的人，偏偏拼命著述，出了许多书。或者，十天半月的时间，就有所奉献。这文章就这么容易写的吗？看他顾盼自雄，我倒有些代他觉得羞惭，——当然不敢恭维。可叹者，古人说，人贵于自知，他并不自知，奈何！

      而恰恰相反，会写文章的人，却吝惜笔墨，不轻易动笔。他心中有一份敬畏，必得言出由衷，有独特的意思要说，这才愿意下笔。只是，这就局限了他。世上尽多敷衍的话，百分之九十的文章都是废话，这就可不必写了。

      我们去书店，或图书馆，见到那么多的书，会深感压力的。不过，如果静下心翻阅，其实，不值得一看的多多。有的有价值的不过几页而已。——如果有几页有价值，此书已可称为好书了。

      不是专家名家所写的书，就值得信任。现在的书，不少连常识性都搞错了，尽在那里夸夸其谈，却是一无是处。这些名家专家，说到底不知怎么混来的，或者说他们不学无术，并不为过吧。

      知堂晚年，听了曹聚仁的建议，写了一部很长的书，原名是《药堂谈往》，后改为《知堂回想录》。我有一本印刷品的，后来有手稿本发行，也不怕贵，请人去购了来。这书陆续地读了，原的期望很高，结果失望多多。因为，我们所希望看到的，他回避不写，倒是剪贴了不少旧作，几乎是一本拼凑而成的“百衲本”的书。不能说，此书都是废话，只是这把“文抄公”的手段发挥到了极致的做法，也让人瞪目。即使抄的是自己的，有不少的整篇抄录，却总归让人不敢恭维。谁都难以否认知堂是文章高手，可是，就因为不知节制，见好而收，结果，却留下了如此叹惋的遗憾。

      我说百分之九十的文章，都是废话。这是要得罪许多写文章的人的，却是大实话。其实，我之所写者，何尝不也如此？顺着习惯而写，真的害苦了人，我现在是下笔多踌躇了。古人说，五十而知四十九之非。我已过六十，也可谓知五十九之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