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作者: 清水悠悠心 | 来源:发表于2019-05-06 21:18 被阅读35次

    鲜艳的红色模糊了视线,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冥冥之中好似被一股力道紧紧拉扯,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黄泉之路,彼岸花开,昔日的一幕幕场景清晰重现,另一个我映入深眸。

    扈太公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目光狠辣决绝:“老夫最后一次提醒你,不要再来扈家庄找三娘,她是要相夫教子的,怎可与你这疯丫头日日厮混?传扬出去岂不污了三娘清誉?”

    我失魂落魄地游走于庄内回廊,恋恋不舍地注视着阿晴的闺房,耳畔回荡着扈太公的怒斥,“若再敢来,棍棒伺候!”

    途径厨房,里面传出悉悉碎碎地细微声响,扒着门缝一瞧,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向其中一个汤罐加了少许白色粉末,正欲若无其事地离开,被我当场擒住。

    “你在扈太公的药里放了什么?受何人指使?”我用折扇轻轻敲了敲他抖动的双肩,冷冷一扬唇角,“若不从实招来,我就找些蛇虫鼠蚁咬噬你的全身,那种滋味…”

    尚未说完,他被吓得双膝跪地,满头虚汗地求饶,尽数招认。

    我将信将疑:“梁山?是为了打庄借粮?”展开折扇,漫不经心道,“今日暂且放你一马,不过有两个条件!”

    小厮不明就理,一脸恐惧茫然,木讷地点点头。

    我邪魅一笑:“第一,这毒继续下,小爷权当没看见。第二,若是被扈家人发现,你便推说是受祝家庄王氏指使。”

    若扈太公不幸殒命,再无人阻止我与阿晴相见了。我何时变得这般心思歹毒?不,这不是我!

    倏地,被一阵阴风拉至另一处,是去年我的及笈礼。阿晴赠了一柄玲珑剔透的檀木角梳,亲自为我梳头绾发。

    她仿若母亲,语重心长地劝道:“行了及笈礼,就是真正的女子了,再不可胡闹任性,将来寻一个好男子嫁了,也了了我一桩心事。”

    我调皮地蹭进她的怀里,任性道:“我才不要嫁给男人,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温柔地抚着我的青丝:“又在说胡话了,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我眨着一潭明眸,天真烂漫地对她一笑:“阿晴,等你嫁给了三哥,我们便能日日相见,永不分离了。”

    又是一阵疾风卷过,却是独龙山顶的观音庙,彼时我正值豆蔻年华,阿晴已过及笄。我用观音娘娘神像做媒,软磨硬泡地要与她拜堂成亲,被她嗔怪拒绝:“你真是愈发胡闹了,两个女子如何拜堂成亲?”

    我顿感失落,急得抓耳挠腮:“那我们拜姐妹,这总行了吧?”

    她无奈地点点头,与我合掌盟誓:“生生死死,不离不弃!”

    我偷瞄了她一眼,心满意足地笑了。

    轻柔的微风拂起,飘至一处山明水秀的田间小院。那年我八岁,梳着两个小髻,欢快活泼地骑着竹马,围着井栏旋转奔跑。阿晴则认真地把玩着从山间折回的青梅花枝,隐着恬淡的幽香。她明媚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我看得痴傻呆愣。

    忽然,天色骤暗,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将我再次吞噬于黑色旋涡中。我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不要走!阿晴!”

    “小姐!”猛地睁了眼,却是贴身丫鬟素心在唤我,“小姐,你可算醒了,真是老天保佑!”她缓缓将我扶起,取过松软的绣枕靠在了我的身后。

    环视四周,竟处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坚硬宽敞的木床铺着柔软干净的纯棉床褥,悬着素色帐幔,其旁燃着淡香暖炉。一张长形简易木桌,左侧摆着一套普通陶制茶具,右侧放着一叠黄纸、一只湖笔和一张石墨砚台。墙角立着一个约一人高的木柜,墙壁破损斑驳,其上挂着那条扁担。今日细瞧,发现一头已被削尖,插了锐利的铁头。

    我满脸疑惑:“这是哪儿?”瞥见檀木角梳静静躺在枕边,视若珍宝地轻抚着。

    素心递过一杯温水:“这是石头领的房间,聚义厅右房。”

    “我在梁山?”我抿了一口水,瞠目结舌道。

    她笑着点头:“十天前小姐受了重伤,石头领便马不停蹄地带你回梁山医治,幸好未伤及要害,只是昏睡了几日。”

    我艰难地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原来我还活着。”

    “小姐,在你处在危险期的那几日,石头领寸步不离地守着,几天几夜都不曾合眼。”

    我一时怔住:“他…他一直守着?那阿晴呢?可曾来过?”

    “扈小姐只来了一次,见石头领精心照顾,便没再来了。”素心伸手掩了掩被子一角,“不过也能理解,扈小姐新婚燕尔,自是要多陪陪夫君的。”

    “咣当~”茶杯登时从手心滑落,打个稀碎。我精神恍惚,失了心神,掐着她的胳膊,急问:“你说什么?阿晴她…她嫁人了?”

    素心甚是惊慌,哆哆嗦嗦地晃着脑袋。

    “她现在何处?”一股乖戾之气油然而生。

    “此刻正是晚饭时辰,应是在聚义厅与各位头领吃酒。”

    我将角梳紧紧攥在手里,强忍着左肩传来的剧痛,穿一袭窄袖棉麻中衣,光着双脚,不顾形象地奔向了灯火通明的聚义厅。

    偌大的厅堂中央摆着三把交椅,分别端坐三人,其左为及时雨宋江,曾在祝家庄远远见过。正中那人一口黑髯,应是托塔天王晁盖,其右那人眉清目秀,面白须长,持一羽扇,想是智多星吴用。厅下两行长桌凳椅,坐着各位头领,正尽兴地吃酒闲谈。

    当我如鬼魅游魂般踏入聚义厅的一刹那,气氛瞬间凝滞,嘈杂声和吵嚷声戛然而止。众人先是像看怪物一般齐刷刷看了看我,又将目光投向石秀。

    石秀剑眉舒展,跃至我的身前,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风裹住了虚弱的我,低头一看,皱了皱眉,嗔怒道:“鞋也不穿就跑了出来,也不怕受凉?”

    他的话我一句不曾听进,只顾在人群中巡视,很快在右排寻到了阿晴,其旁却是长相猥琐、武艺低下的矮脚虎王英。

    我匆匆来到阿晴的身后,愤怒地打掉王英搂在她腰间的脏手:“你若再敢碰她,我便要你命丧黄泉!”

    王英一脸懵然:“哪儿来的疯丫头?她是俺娘子,怎么就碰不得了?”

    我紧咬牙关,头摇得像拨浪鼓:“她不是你娘子!她是我的!”

    阿晴将酒杯猛地一落,“砰~”,酒花四溅,怒嚷道:“够了!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转眼又心疼地扶着我,“阿瑶,夜深露重,回去吧。我已嫁给王英,从此便是他的人了。”

    我的心中万般苦楚,鼻子一酸,霎时泪如泉涌,哭着念道:“难道你忘了我们在观音庙许下的盟誓?生生死死,不离不弃。阿晴,别丢下我,好不好?”胡乱抹了抹脸上的鼻涕眼泪,“你不喜欢我穿男装,我便换回女装,你不喜欢我饮酒,我一滴也不沾,你不喜欢我胡闹,我只安静地看着你。只要能与你日日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可以。”

    阮小七怼了怼身旁的石秀,指着脑袋脱口而出:“哎!你看上的这个丫头是不是这儿受刺激了?不会脑子有病吧?怎么越听越离谱?倒像是来和王英抢娘子的?”

    王英好似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俺还是头一回遇到女人和俺抢娘子。石秀兄弟,这就是你向公明哥哥讨要的小娘子?她该不会是个磨镜吧?”

    我愤怒地驳斥:“什么是磨镜?你才是磨镜呢!你们全家都是!”

    石秀已然沉了脸,神色凝重难看,仍默不作声。

    “阿瑶,观音庙许的只是姐妹之情,再无其他。我是一个女子,自然要嫁一个真正的男人。即便你穿一辈子男装,也变不成真正的男人。莫再执着了,这样会更痛苦。”阿晴目光决绝凛然,神情复杂,“石秀兄弟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子,他定会好好待你的。”

    我伸出右手,将角梳亮于她的眼前,吸了吸鼻子:“我以为你同我一样,讨厌那些肮脏龌龊的男人,原是我会错了意。”接着用力往地上一摔,“啪~”,角梳碎成两截,“是你先背弃誓言,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不复相见!”

    “阿瑶!我并非要与你恩断义绝,只是…”阿晴担忧地解释。

    我一扯唇角,仔细扫视着聚义厅,痴颠地呢喃自语:“郎骑竹马去,绕床弄清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伤口撕裂,渗出斑驳的血迹,脚心冰凉难耐,额头和脸颊似乎滚烫如火。身子一栽,便要倒地。石秀箭步冲了过来,顺势一揽,将我紧紧箍在怀内。

    靠着他坚实的胸膛,我虚弱无力地傻笑:“怎么又是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小爷说过,对男人没兴趣,你听不懂吗?”

    他一身浓重的酒味,红着脸粗重地吐着气息:“我也说过,只对你有兴趣,你也听不懂吗?”

    这一晚,刀口感染,高烧不退。我晕晕乎乎说了些许胡话,至于说的什么,醒后全然忘记。石秀在床边守了一夜,直至我的体温恢复正常。

    一月后,肩伤有所好转,刀口逐渐缩小,结了疤痕。石秀每日必来看我,但只坐一盏茶的功夫,叮嘱素心好生照顾便离开。我占了他的屋子,他只能搬去聚义厅左房,暂时与杨雄同住。

    这场战役虽以祝家庄告败而终,梁山亦损兵折将,打得异常艰辛。从冬月到初春,元宵佳节也是在石秀营帐度过的。

    阿晴终于查清,扈太公的毒是祝朝奉所下,但却不知我从中作梗。她再没来找过我,也不曾遣丫鬟探望。

    后来,我问素心,磨镜是何意。她红着脸地告诉我,男人喜欢男人叫做断袖或龙阳,女人喜欢女人便叫磨镜。

    我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与阿晴,正如那柄断梳,终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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