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爹称妻子王二娘是七零后,而自己则是八零后。王二娘听不懂,就用极具杀伤力的眼神瞪着陈三爹,她觉得老头子说这个是在欺负她没文化。
“今年你七十四,我八十二,不就是你七零后,我八零后吗?”陈三爹笑眯眯的解释道。
“有啥话就直说,拽什么文呢?”王二娘故作生气的说。
陈三爹看着眼前的老伴儿:笔直的腰板儿,笔挺的双腿,不禁感叹,如果老伴儿的身体真像看起来这么好,那该多好啊!几十年来,王二娘一直是这个家的当家人,她曾经那么的勤劳能干,吃苦耐劳的拉扯大三个孩子。劳累使得她承受着好多年腰肩盘突出和双腿变形的疼痛折磨,直到几年前的两次大手术,老太太腰里打了钢板,膝盖置换成了人工的,这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老两口结婚五十多年,大大小小的也会有一些意见不一致。但并不是每一次矛盾的化解都像上面那样简单。常常是各式各样的斗法你方唱罢我登场。结婚多少年,就斗了多少年。仿佛这日子没有了斗法,就少了好多滋味儿。
第一轮: 大力士和女英雄
陈三爹家的三个儿女早已成家立业,现如今老宅里就住着老两口。
陈三爹人长得精瘦,除了肺不好,其他都很棒。尤其是腿脚灵便的狠,雨后还愿意爬上房顶看有没有新破的瓦片,为此,没少被老伴儿王二娘数落。
这天,王二娘串门回家,见陈三爹正站在院里的一口大水泥槽旁边皱眉头思索,就忍不住问他在干吗。
"我在想咋把这口大水泥槽搬到南院去。"陈三爹眉头仍没有舒展开。
"太沉了,你搬不动啊!"王二娘说。
的确是这样的。陈三爹还不到一百二十斤。那口大槽比他重的多。
"你不懂。这得想办法。"陈三爹笑着说。他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找了两根碗口粗的木桩,一根横放在槽一端的地上,另一跟放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这咋弄?"王三娘不解的问。
"说你不懂吧?"陈三爹得意的说,
"只可智取! 呵呵! 就是把槽抬起来,把木桩塞底下,推槽,地下的木桩就转,相当于给它安了轮子。"
"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抬不动啊!我来帮你?" 王二娘有些担心,就自告奋勇。
"你? 呵呵! 你以为腰里打了钢板,又换了金属膝盖自己就是变形金刚了?你还是待在旁边看着吧!"
陈老爹"嫌弃"的拒绝了王二娘的帮助,俨然一副盘古开天辟地的大力士气概。
"你自己抬可不行,这个年纪骨头脆,砸着、碰着咋办?" 王二娘站着旁边继续劝阻。
"没事儿啊!"陈三爹觉得自己老当益壮。
"不行!"王二娘严肃的制止。
"真没事儿!" 犟老爷子说着,弯腰就要搬大水泥槽。
"你等着啊!"王二娘看是拦不住,气呼呼的,边威胁着撂下狠话,边三步并作两步进屋拖出了一个长柄大铁锤。
这阵势吓坏了陈三爹,以为老伴儿疯了,要和自己拼命。不至于吧,这是多大点儿事儿啊。
"你,你干嘛?"
陈三爹嗖一下站起身,跳过大槽,跑到大门口。
奇怪!
王二娘没追他,而是抡起铁锤,朝着大槽砸下去。锤落石破,槽底被砸出了个大窟窿。王二娘那个英勇神武的气势像极了挂帅的穆桂英,不对,应该是勇武多智的佘老太君。
陈三爹心疼的直摇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败家呀!真是败家呀!"
王二娘成功的阻止了老伴儿的冒险行为,很有成就感。她笑话老头子刚才吓得鼠窜的样子。打了钢板的腰已经弯不下了,王二娘一手指着陈三爹,哈哈大笑着,另一只手直揉笑的疼的肚子,
"你笑嘛?笑嘛呀你,这个老太婆! 败家呀!"陈三爹边嘟囔着,边走近看他那口心爱的大槽。
"咱们都是七、八十的人了,不能拿自己不当回事。家里这么多年不喂牛了,留着这干啥呀。你平时都咳嗽,喘气儿不匀,搬这个大家伙,累的犯了病怎么办?咱们呀,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给儿女添麻烦,就是最重要的事儿!"王二娘这会儿倒是消了气儿,讲起了大道理。
陈三爹还在摇头,嘴里念叨着败家,但是脸上却堆满了被宠溺的幸福。
本轮斗法结果:王二娘胜。
第二轮:唇枪舌战
陈三爹家西院墙眼瞅着往外闪,不知几日会倒塌。说起来陈三爹是早注意到了,只因冰天雪地的日子不方便修缮,他就一直等着。
眼下春暖花开,气温回升,陈三爹跃跃欲试,准备开工。
王二娘强烈反对,"不能自己干! 那个墙都是土坯的,自己修太累。"
"土坯怕啥了? 一块儿一块儿慢慢拆,我不着急干。" 陈三爹不紧不慢地说。
"不着急干也不行!一块土坯顶上二十块砖沉,你八十多了,不是十八!" 王二娘像对一个孩子说话,半讲道理,半下命令。
"唉!没事儿啊!我干干活儿,身上更有劲儿。你不用担心啊。"陈三爹觉得老伴儿真是小题大做了。
"说不行就不行!我明天去找砖瓦匠来修!" 王二娘对于陈三爹的态度很恼火,掷地有声的不但制止,还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
"你千万别去哈!砖瓦匠来了,干两天活得要一千多。我自己干,有个四,五天就干完了,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干的差。"陈三爹着急的提高了嗓门,脖子上的筋都蹦出来。
这下王二娘可真火了, "原来你是怕花钱呀!都八十好几的人了,你留着钱不花干啥呀?咱这不是浪费,就是正常花钱。孩子们都过得挺好,咱们钱也够花的,别再省了。再说了,你要是有个啥事,搅和的孩子们都不能安生地过日子。我看,你真是存心祸害人!"王二娘向来是不会被这等阵势吓倒的,她的嗓门更高了八度,以绝对的气势压倒了陈三爹。
"我就是觉得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点儿活又锻炼身体,又省点儿钱,不也挺好的吗?"陈三爹语气缓和下来,他向来不会硬碰硬的。
"不好。咱这个年龄经不起摔下、碰下、砸下了。你咋想不明白这个理儿?"王二娘万般无奈的又劝开了,没有了刚才那么大的火气。
陈三爹不置可否,默默地吃完饭去午休。王二娘见没能让老头儿口服心服的接受自己的建议,就一肚子委屈地拨打了小女儿的电话。她一五一十的告了状,说老头子有多么的让人不省心,多么的不懂事。
小女儿顺着老妈的心思劝了半天,说一定会说服老爸放弃这个想法。娘俩又家长里短的聊了一个多小时,陈三爹结束午休,从里屋出来。王二娘一边用眼神儿示意桌子上已经给他沏好的茶,一边扬着电话喊"唉,你过来,闺女打电话找你。"语气里依然是严肃的很。
"你娘俩说就行,我耳朵不好使。"陈三爹嘴上说着不接电话,身子却走过来。
"喂!"他声音洪亮的接起了电话,嗓门大的好像大家都耳朵不好使。
"爸,我听我妈说你要自己修墙头?真事儿吗?"陈三妮大着嗓门问。
"哪里,哪里的事儿啊。我就是说说。"陈三爹推脱着,并不承认自己坚持了半天的想法。
"哦,不是真的啊!那就好。要是真需要的话,我派个直升飞机给你送点水泥沙子去!"陈三妮儿说的自己都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不用了,俺真不修了。"陈三爹声音中带着点儿不好意思。
"死老头子,这事儿还没完呢!等晚上,我把大妮儿和二小儿叫来,叫他们再评评理,看他们是不是也说你不对!" 陈三妮听着电话那端,旁边的王二娘恨恨地说。
"啊? 你说的嘛? 我跟闺女打电话呢,你别打岔!"陈三爹自以为压低了声音。
"你还有本事了,啊! 你说,你该不该自己修墙头?"王二娘就想让老头子在闺女面前再郑重承诺一次。
"唉,我说你这个人儿啊,我跟闺女说个话,你别叨叨啦!" 陈三爹很想把话题转回到闺女这边来。
"打电话怎么啦?三妮也不同意你自己修墙头!" 王二娘毫不示弱。
陈三妮听着两个老人的对话,觉得他们可爱的像两个幼儿园找老师评理的孩子,忍不住想笑。
"爸! 我买车票要回家看你们啊!"陈三妮终于插上了话,大声说。
"啊? 你说的嘛呀?"陈三爹听不清。
"三妮儿,你别回来,家里都挺好的!" 旁听的王二娘一把抢过电话,连忙说。
"你抢电话干嘛?我还没听清闺女说嘛呢?"陈三爹不愿意了,埋怨老伴儿。
"还不是因为你,要修墙头,三妮儿不放心,要回来看你!死老头子! 尽惹事儿!"陈三妮能想象的出那边母亲咬牙切齿的样子。
陈三爹慌得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一旁没走,"哦,别,别回来啊! 我不修墙头了。你上好班,带好孩子,别折腾哈!等孩子放暑假,你们一起回来。"他在旁边朝着电话喊了这几句。
"对,对! 三妮儿,你爸呀,这个犟脾气一会儿就好了,你别当真!回来一趟多半天花在路上,不是南屋北屋的道儿,你千万别回来哈!" 王二娘此刻仿佛已经化解了和陈三爹的千年矛盾,俨然一幅夫唱妇随的模范夫妻楷模。
"好啊,找泥瓦匠来干活吧!我给你们出钱!"陈三妮说。
"千万别,不要你的钱啊!俺和你爸有钱。一会儿,放下电话俺就去找砖瓦匠。好了,不说了,你赶紧忙吧!挂了吧!" 王二娘催着陈三妮儿挂电话。
陈三妮答应着,没有按下那个键。她知道,母亲不会挂电话(不知道如何挂断),
"都怨你,让孩子跟着担心!" 电话那边又开始了埋怨。
"为嘛怪我? 咱俩的事儿,你给孩子打电话干嘛?"陈三爹非常没有底气的为自己做无力的辩解。
"你要不是修墙头,我找孩子干嘛?"王二娘说话从来都是直击要害,一点儿不留情。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不自己修了,你可别生气了!" 陈三爹拉着长腔认错服软。他打出了最拿手的糖衣炮弹。
这招儿对付王二娘最好使。王二娘那性子,刚烈的很,你要是在她面前放个钻天猴儿,她能给你放颗原子弹。但是你要是给她一块儿糖,她也就软成块儿豆腐脑了。
"俺还不是怕你累坏了吗?" 王二娘充满柔情的说,像个害羞的少女。
陈三妮听着,笑了,挂断了电话。
本轮斗法结果:王二娘胜。
总结陈三爹和王二娘五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斗法结果:王二娘百战百胜,陈三爹百败百战。他们一起从青丝斗到白发,一起度过了充满酸苦乐的岁月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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