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九日,长假结束上班的第一天,我例行产检,医生看着B超单子,一边急促地说道:“你,明天住院吧。”一边开好了住院单。第二日我便匆忙地请假交接好工作,住进了七区病房。于是妇产科特有的鲜活的生死故事就在我眼前上演了
未生 至哀
病房是三人间,我进来的时候,28床空着,我是30床,29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我没看见她的大肚子,于是语气轻松地问道:“你生过了啊?是男孩还是女……”然而我还没有问完就被打断了:“不是,流产了。”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下午和晚上都只有我们两个人,聊多了,我便也了解了整个故事
这个未见过日光的宝宝是个极其让妈妈省心的孩子,29床从怀孕到住院前都没有任何不适。直到三天前,她觉得肚子有点隐隐作痛,丈夫不放心,带她来急诊。她本来并未觉得有多大必要,然而医生检查完,迅速地开了住院单,并对他们进行了病情谈话。刚刚20周的宝宝居然自己发动了,宫口已开2指,保胎已是不可能。两种处理办法:一是剖腹取出胎儿,二是顺应身体的自然反应,生下孩子。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医生将可能出现的问题,逐条列明,请家属签字。然而无论哪种方式,医生都强调20周的宝宝基本不能存活于世。一条条孕妇会出现的风险,都不抵这一条让人绝望。有哪个产妇不是因要见到宝宝的希望撑着,才走过那暴露的尴尬,裂骨的剧痛,歇斯底里的疯狂。为了保险(再次尽快顺利怀孕)起见,他们选择了自己生,于是绑着一身仪器的她被推进了产房。
“我本来还存在那么一丝的侥幸,希望可以生下来是个活胎,哪怕在保温箱里几个月,能保孩子一命,然而在生产的时候,我的各项指标都下滑了,医生不得不先考虑保住我。”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必须快速结束生产,医生需要手动为我取出了胎儿,我亲眼看着她们一点一点地夹出胎儿的手,脚,还有一些我也分辨不出来是哪个部位的血肉,只看到最后取出来的那块,似乎是心脏,还在跳动……”她的声音想平和却夹杂着无尽的悲哀,我的表情想平静却无法掩盖内心的惊雷般的震动。
“医生一直说,你不要看,也不要过于难受,她就算生下来也活不成的,这样的情况大多都是自身发育有问题,顺应自然法则自己发动流产的。你还年轻,还可以再生……”
“对,都过去了,下次就好了,而且你身体蛮好的,马上就可以再要了。”我只能顺着医生的思路安慰她。
“嗯,我现在好了。”她说道。可是她出院前的那晚,我隔着帘子听她讲电话,依然泣不成声,许是熟悉的人吧,不必像在我这样陌生的人面前一直端着情绪。这样未生而殇的至哀,不知她将如何过去。
已生 遗恨
第二个29床很快住了进来,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湘妹子,妈妈陪护。湘妹子说话中气十足,笑声爽朗动人,我不禁问她为什么住院。“我一切检查都是好的,就是臀位,约了下周二剖腹产”原来如此。
周二早上七点,护工来通知湘妹子,脱掉内衣,衣服反穿,一会儿来推她手术。此时28床也来人了,我俩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安慰需要禁食准备手术而没有早餐的湘妹子:“不要害怕,现在剖腹产手术很成熟了。”“我一点都不怕呀,没啥感觉”湘妹子笑道。剖腹产手术的确成熟,九点湘妹子的母亲就带来了消息,湘妹子生了,六斤六两的女儿,母女平安。本来到这里都是顺利的生产故事,直到中午十二点,湘妹子的公婆和老公来了,询问小孩情况。(此时湘妹子和女儿还在观察室没有回到病房)我才发觉奇怪,剖腹产的时间都是提前定好的,怎么孩子都生了几个小时了,家人才来。
脸色苍白如纸的湘妹子在下午一点的时候被推回到病房,一手握镇痛泵,一手吊着盐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和早上神采飞扬的湘妹子判若两人。当晚湘妹子躺着不能动,丈夫陪夜,婴儿的啼哭如约而至,新爸爸不得其法,手忙脚乱。湘妹子看着身边小床上的女儿,挣扎着抬起身子却未能成功,只好在床上嗯啊嗯啊地回应以安慰婴儿。好在之前请的护工阿姨及时赶来才得解脱。半夜湘妹子轻轻地和丈夫说:“明日还请阿姨吧,我这样只怕还是照顾不了,况且明早七点到九点,医院查房,家属都不能来,我也起不来可怎么办”丈夫怎么回答我却没听清。
第二日查房过后,湘妹子的公婆母亲都来了,病房里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护士进来催促湘妹子下床,妈妈和丈夫搀扶产妇,公婆站在墙边,我们便聊上了几句。“哎,老大那边生了一个女儿,这边也是女儿,还都不要二胎。我们原本在家养猪,一年赚几十万,现在给孩子们看孩子,都不做了。他们这里请护工,一天175啊,护工同时服务三个人,一天都赚四五百,啧啧。”
我回头看那个躺在小床熟睡的女婴,一阵悲哀,也突然明白,为什么昨晚湘妹子会哀求丈夫再雇一天护工。
前后两个二十九床,生有遗恨,死有至哀。活着和没活究竟谁更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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