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人（4）

吃完面条，我收拾碗筷，端到厨房的洗碗池里，挤了点洗洁精，先把碗筷还有锅洗洁精泡一泡。<br />

她仍坐在那里，看着桌子上的不时跳动的烛光。台风登陆的迹象更加明显了。窗户正在以我从来没听过的力度剧烈的摇晃，被不断撞击的门框发出快节奏鼓点的声音。<br />

「台风来了。这次威力挺大的。」
我手里拿着月饼和两副餐具坐下来。
「是啊。你有感觉到楼在摇晃吗？」
她的眼神里闪烁着惊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光一直在晃动的原因。
「有感觉到。没事的，这楼像一个 200 斤的胖子一样结实，不会被风吹走的。」
这个比喻我说出口就后悔了，完全都不好笑。

不过我还是听到了她的笑声，很细小，如果不注意听，就会被暴风雨在窗户上演奏的摇滚乐掩盖了。<br />

「还有人中秋没回去的吗？」
她问我。
「这栋楼，就剩你跟我了。都回去过中秋了。」<br />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回去。相比之前租在这里的所有人，我的时间多得是。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回去一趟，结果买了台风登陆后的时间点，想退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br />

虽说是困在这里，但也并没有太大的烦恼。反而，有点解脱的感觉。<br />

「其他人都走了，你怎么没回去呢？」
我问她。
「没有回去的地方了。」
她沉默了可能有一个世纪，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回答。<br />

猝不及防。她的回答让我愣了，不知道该接什么话。<br />

「既然我们两个都没回去，而且今天又是中秋节，那就凑合着一起过吧。」<br />

说完，我打开桌上的月饼纸皮盒，拿出月饼撕开塑料包装，放在我刚才拿过来的盘子上。拿起刀叉，像在吃牛排一样，叉住月饼，把他切成了两半。<br />

「真幸运啊，刚好双黄一人一个。」<br />

说完，我把另一半放到另一个盘子上，挪到她面前。<br />

「喏，来点饭后甜点。既然是中秋，怎么能少了吃月饼呢？」
我看着他，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怎么月饼还要对半分？」
她先看了眼摆在自己眼前的月饼，再看看我，满脸的不解。
「我哪知道还有人没回去啊，这本来是我自己要吃的。」
我急忙解释。
「也是，如果抠到这种地步，你也是没救了。」
她笑着回答。<br />

我眼前的大盘子中间，突兀的百褶半块月饼。切割的碎屑像装饰一样散落在旁边，再把刀叉放在盘子两边，放点蔬菜点缀，完全就像是一道稀释菜点。只不过我没有那种闲情雅致，叉子插入月饼，囫囵吞枣的吃下，在嘴里慢慢的咀嚼。<br />

「你这样吃，这幅刀叉不是完全没用了。」
她像面前的是一道上百的西式菜肴，切下一小块，小口的品尝着。
「这样会不会更像烛光晚餐，而不是旧社会的穷苦日子了？」
我喝了口水，一边咀嚼着还在嘴巴里的月饼一边说。
「我是挺像的，你呢，还停留在饱腹的阶段。」
她回答，手没停下，继续切着她的半块月饼。<br />

我起身走到窗前，密集的雨水让窗户玻璃变成了毛玻璃。没有灯光的夜晚，只看得到深蓝色和黑色的色块混杂在一起。没有电闪雷鸣，只有强劲的风和像子弹的雨。<br />

「你说那些跟我们一样没电的人，在想什么呢？」
她走到我身边，问我。
「为什么是在想什么呢，而不是在做什么呢？」
我问道。
「应该有那种人吧，就是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床上，或者像我们一样，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的雨水，在想事情。」
她的语调似乎有点变化，不像以前那样感觉不到感情。
「可以想的很多啊，比如要去哪里充电，台风什么时候平息，自己的假期又泡汤了，等等。」<br />

我转头看了她。她背对烛光，身后一片昏黄的光，月圆之夜惨白的月光让她脸上的轮廓若隐若现。她一直盯着窗外，或许，她想知道的，就是自己在想什么吧。<br />

她沉默了，没有接着说，只是这么一直盯着窗户上的玻璃。<br />

我脑海里搜索着有什么游戏是适合两个人玩的，这尴尬真让人难受啊。<br />

「现在也没什么事做，要不咱们……」
「今晚我可以待你这里吗？」<br />

我完全忘了我刚才想说玩什么游戏了。<br />

「什么？待我这里？」
我不自觉地把音调提高了八度。
「这种天气，还停电，我不敢一个人睡。」<br />

房间里回荡着窗户晃动的声音。<br />

「我这里只有一张床啊。」
当时只是下意识的拒绝，现在想想简直心机满满。
「我们俩可以睡一张床。」
喂喂喂，要不要这么乖，直接往坑里跳啊。
「但你别有非分之想。」
她立马补上一句，仿佛这一句可以改变什么。<br />

我头像拨浪鼓一样点着。我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许多我之前没看过的，现在也看不懂的。趁着还没停水，我让她赶紧上楼去洗澡。她一听有可能停水，赶紧跑到楼上自己的房间。<br />

我用手机仅剩不多的电量照亮了浴室，冲了下澡。<br />

没过多久，我听到她的敲门声，跑过去开门。她穿着一套粉色的睡衣，跟她平时的穿衣风格有点不同。<br />

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趟的这么老实。像躺在棺材里，盯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双手服帖的放在身子两侧。<br />

看不到趟在旁边的她此刻是怎样的睡姿。或许很不雅观，或许跟她给我的感觉一样，很平静。<br />

脑海中各种思绪缠绕在一起，不断出现，完全睡不着啊。又不敢像从前一样不受约束的翻身。<br />

「你睡了吗？」
我听到她问我。
「还没。」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我语气里的百感交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难道要问那方面的？我暗自窃喜。
「你说吧。」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兴奋。
「人会哭，是本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