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 奕
01
我喜欢收藏纸。
各式各样的纸。
白色的,蓝色的,红的,黑的…
我看着它们被我一摞摞整整齐齐地码在窗边的书桌上,就像珍藏世界上最难得的情怀,如数家珍。
白色的纯净,黑色的深沉,蓝色的张扬,红色的热情…
但可能,我们看到的都只是他们的表面,从来不曾了解过它们的背面又是怎样的颜色。
我喜欢一个人行走。
喜欢在大都市里默默无闻的感觉,正因为谁都不认识我,某种程度上感觉很自由。
当然这也是一种孤独,但孤独有时候也是自由的代名词。
我喜欢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短暂的相聚又离开。
我始终觉得,每个人就是一张纸。
我与你相遇,聆听每一张纸背后的心事,哪怕只是短暂的相聚,留给我的都是无尽的韵味。
02
在阳光火辣的六月,我行走在上海。
上海,传说中的魔都,人潮人海,来来往往。
这座竞争激烈的大城市,来往的人们怀揣着自己的理想,在梦想与现实中挣扎。
上海是一个繁华的“十里洋场”,现代与古老、中式与西式的完美结合,让这个被称为魔都的城市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老洋房红丸粉墙承载着上海的传奇历史,这也许就是它吸引人们的原因之一吧。
抛开思绪,瞥见路边的一家旅店,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就在这里落脚几天吧,我这么盘算。
把行李安置好后,我准备在楼下休息厅小坐一会。
与我一同坐在这里的还有一个女人,是一位散发着魅力的女人。
淡绿色的衬衫将她的上身罩住,栗色齐肩的头发,靠我这边的鬓发下垂得让我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此时此刻她正专心致志地低头看一本读物。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一种在看风景的感觉。
我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她抬起头,我们对视,我移开眼神。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些不礼貌。
“您好,可以借我看一下您的书吗?”
她似乎被我的询问愣了一下,嘴角弧度微微扬起:
“那个书架上还有一样的书,你去拿吧。”
她微笑看着我,我也笑着看她,有一种不要脸之后的脸红。
这是一本很哀愁的书吧。
主要描写的是精神病人,包括他们的心理,以及精神病医生的救治手段,如何和病人斗智斗勇等。
作为一个精神病人,也是,相当难受的吧。
03
看书之余,我看见读书的她从口袋里拿出烟,熟练的点火,落寞地抽着。
她看见我看着她,下意识的想递给我烟,又醒悟:
“不好意思啊,习惯,未成年人不能抽烟。”
她顿了顿:
“你以后不要抽烟,对自己不好,真的。”
可能是烟味太冲,她赶紧拿纸捂着嘴干咳了两声。
不知道烟在纸上会留下什么痕迹?
透过飘飘渺渺的烟雾,我打量着这个我称之为姐姐的女人。
高高的鼻梁两边藏着不漏情绪的眼眸,尖尖的脸蛋配上不落俗套的眉黛,有种说不出的知性。
我没有说话,笑得有些腼腆,心中有些疑问始终没有问出:那你为什么要抽烟啊?
她像是看出了我的疑问,透过隐隐绰绰的烟雾,她薄唇轻启,未吐一字。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懂她的意思,是难过吧,是心结吧。
抽完烟,她站起身,向我招了招手:
“我请你喝茶。”
04
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弄堂,有一家用黑色帘子遮着的小店,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我们一边喝着茶,一边诉说各自在旅途中遇到的人和看到的事。
那一刻,在上海,我们没有过去,也忘记了未来。
一切如此恰如其分。
然后我们走在魔都晚上的街上,她勾着我的肩,我很自然的笑着跟她说话,也很奇怪的没有初时的拘谨。
就好像她于我,是久别重逢的朋友。
“妹妹,谢谢你。”
我们走在魔都的街上,她突然对我说。
我看着她,没有话语,但有预感,她要跟我解释我原本心中的疑问。
她拿起手里的茶大喝了一口,如同用酒灌自己一般。
“前几个月,母亲被查出身患癌症,前一个星期,我的母亲,离开了我。”
她声色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父亲给我的印象是在我的10岁生日上,他来看我了。
后来,父亲就在我的人生中完全消失了,听说他重娶了...
我的母亲在我的面前永远是那么强大,像个什么都不需要依靠的超人。
后来长大,我才渐渐发现,母亲不是刀枪不入,她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难受...
我从小就把自己当成男孩子看,我要学会做所有的事情,因为我的母亲将来还需要依靠我...可是她,可是她....”
她泣不成声了。
我好像都安慰不了她,因为我是个外人,只能,靠近,给姐姐一个拥抱。
原来比自己大的人好像脆弱起来也很令人心疼。
一张张纸递给她,擦拭,扔掉,直到最后口袋中无纸。
她自发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想去擦眼泪,我一把拿开,烟味,是刚刚她咳嗽吐烟的纸。
上面没有烟的痕迹,留下的是烟的味道。
“一直都是女强人的她,没有挺过生病的难关,她是不是不要我了啊?”
姐姐的眼泪一直在流,只是哭泣已经没有了声音,像是怕吵到街上的人,眼泪只有在她对面的我在意着。
“母亲走的那几天,家里亲戚一直操办丧事,我浑浑噩噩,不断说服自己:
母亲现在每天都要工作,没有休息日,她上班比我早,下班比我晚,在我没有醒来时出去工作,在我已经入梦时归来...”
“妹妹,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整个过程她都是无声地流泪,小声地说着,像是对着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跟着她把茶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就比我大几岁的姑娘,在跟我诉说这个久藏心底的心事的时候,心里是否跟她的脸庞一样波澜不惊。
我也不知道眼前这个温婉知性的姑娘安静表面的背后,又曾经背负起多大的汹涌。
没了解她之前,我看见的只是她;
了解她之后,我看见的是她的伤疤。
想轻轻地用纸擦拭她的伤口,很久的沉默过后,我还是清醒地对她说:
“你还想给自己制造假象吗?母亲已经回不来了。”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神中是无尽的失望。
05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旅店,我们走进了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聊到通宵。
哭,却无声。
我紧紧抱着她一段时间,不是因为可怜,是她需要安慰。
后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趴在店里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她已离开,一如不曾来过。
我并不意外,毕竟,我们都只是陌路相逢的知己。
能遇见,就是最好的运气。
临走前,她在我的手边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
谢谢你,我慢慢学着释怀。
是啊,生命中那些或难过或快乐的事情,我们终究要释怀。
与其这样,不如早些释怀,让自己难过的时间,短暂一些,再短暂一些。
刚开始,我们都只是一张白纸。
到最后,被画成各种各样的颜色。
难过没什么大不了,它只不过是,这张纸上细小的一划。
仅此而已。
以上,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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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首发于公众号【没有才华的南方姑娘】,作者:林奕,女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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