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句台词,用长达6分钟的时间来描绘导演心中史前的洪荒景象,是60年代著名科幻电影《2001太空漫游》的开头。
很多不喜欢,或者对节奏缓慢的科幻片没有多大兴趣的人,很难看的下去这部电影。可是喜欢的人,慢慢坐下来,静静的看着,反倒会沉浸其中,甚至欲罢不能。文艺作品,很多时候见仁见智,似乎很难有一个评判的仪轨,不过,好与坏终究还是有一定的标准的,对于电影来讲,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不管从思想的深度和摄影的技术,都堪称经典,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
如果在没有光污染的乡村,在月亮隐去的夏日夜空,躺在泛着青草香味的草地上,仰卧着,看头顶那浩瀚闪耀着星辰的星空,每个人都会对神秘莫测的宇宙感兴趣,而每个人也都会在自己的大脑里“制作”一部属于自己的“科幻片”。
《2001太空漫游》的库布里奇出生在纽约,那里的高楼大厦透出的万家灯火,足以让人忘却头顶的星空,可他,敏锐地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转头开始沉思宇宙,为爱好科幻的观众想象出一部奇幻、神秘、妙不可言的电影。他对于无穷宇宙的想象力远远超过了躺在草地上仰视灿烂星空的想象。
他的宇宙里充满了神秘的隐喻,弥漫着周而复始的轮回,一如他设计的怪异的宇宙飞船,似乎永远不停地行走在一个圆圈之内。当象征文明的黑色巨石没有任何理由突然伫立在类人猿与现代人类的眼前,几十万年的时光似乎没有移动,阒然静止。“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千字文》开篇的四句几乎就是他在电影里描述得人类能够想象的宇宙极致。
库布里奇没有交代那块黑色巨石的来源,如同佛教高僧不去纠缠于“无名”的来源。似乎,世界最深奥的知识,往往语言文字无法给出恰当的解释,禅宗说“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库布里奇只用斑斓的色彩,讲述宇宙的变幻,用新生婴儿描绘人类的轮回,在亦真亦幻中,点到为止。既不交代过往,也不给出未来,只将自己脑子里储存的奇幻宇宙,变成胶片上一帧帧的图片,而答案,则统统交给“脑洞大开”的观众。
生老病死,对于人类来讲,属于短暂一生的大事,可是,对于拥有无限时间和空间的宇宙来说,那只是毫无知觉的短暂一瞬。严格地说,不管我们如何变化,在无穷的面前,其实根本没有变化。我们自认为他会感知我们,那是我们太将自己当回事了。探索那块神秘的黑石,毫无意义,这就如同,探究宇宙为何如此无限,人类为何长着一颗“思考”的头颅。宇宙觉得需要给猴子面前摆一块石头,它就摆了。几十万年后,宇宙觉得地球已经有过黑石,所以就在月球上摆一块,于是他就想那么干了。有理由吗?没有任何理由。
这真是奇妙的景象:当人类孜孜以求探索浩瀚的宇宙,而宇宙躲在无尽的黑幕之后,静静发呆。
中国汉语里有一个成语叫:“沧海桑田”,似乎英文里没有对应的词语。不过,在库布里奇拍摄的《2001太空漫游》上映8年前,也就是1960年,一部叫《时空大挪移》(又名《时间机器》)的科幻电影上映了,它是专门讲“沧海桑田”的电影。
“沧海桑田”出自晋朝时期炼丹家葛洪的《神仙传》中。据说,一位名叫“麻姑”的仙女曾经见过东海三次变为桑田,唐朝李白曾在《短歌行》中写道:“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麻姑垂两鬓,一半已成霜。”连“麻姑”都变老,可想而知,时间是如何久远了。不过,《时空大挪移》除了描述时间的挪移,还讲述了只有中国人才能感知的“天上方一日,地上已千年”的“烂柯”传奇。
男主角哈特德根从当下来到几十年后,发现他的老朋友早已去世,感叹人生短暂,觉得此地已无流连必要,因此继续往前赶。他坐在状如沙发的“时间机器”中,冷冷看着对门商店玻璃橱窗中变幻的女装,看着房顶天窗不停融化的白雪,在时间机器指针快速奔跑中来到了未来。可惜,如此好的一个题材,被狗尾续貂了。当一群装扮如古罗马时期,呆滞的男男女女从四野聚集到一间空旷的大房子内时,就让观众隐隐有了不详之感,在科学家“替天行道”“英雄救美”后,彻底将这部本来很有想象力的科幻电影葬送了。
其后它被翻拍了几次,最近的应该是2002年由盖·皮尔斯主演的《时间机器》。这一次,剧情被设定为:科学家之所以绞尽脑汁地穿梭于过去与未来,完全是为了营救自己那个意外离世的女友。他无法拯救自己的女友,因为有一个永远解决不了的问题——“祖母悖论”。他不得不向更遥远的未来寻找答案,不过,当他最终来到未来,那片寄托希望的“应许之地”,不仅无法给出他追寻的答案,而且还变得面目可憎,充满了绝望。而剧情一如老版本,还是回到了英雄救美的路上,继续狗尾续貂。
虽然这部电影有太多遗憾之处,但是,它翻拍的时候,电脑技术已经比60年代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其中充满想象力的画面,远超1960年的老版本。那急速的山川移动,季节的快速变幻,彻底演绎出什么叫“时间的重量”!如果一部电影只是30到40分钟,那么它的前半段堪称经典。
西蒙·威尔斯,2002年版本《时间机器》的导演,他眼里的宇宙,就如同摇摇欲坠的月球,将人类的能力放大到极致继而又跌回原地。且不论人类坏到何种地步,抑或人类用何种方式灭亡,对于地球来讲,我们微不足道,对于宇宙更是毫无知觉,《时间机器》的导演太看得起自己,看得起人类了。
如果说库布里奇的宇宙是深邃的、智慧的,值得亲近的,那么《时间机器》的导演西蒙·威尔斯心中的宇宙,则充满了未知的、恐惧的、强烈的疏离感。如果库布里奇的《2001太空漫游》是一部哲学著作,那么,《时间机器》则像一部心灵鸡汤式的科幻小说。
他们对于宇宙的想象力为何如此天差地别?难道是因为只顾忙碌低头拍摄,忘了抬头看看真实的无垠太空?
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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