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随

作者: 六铢衣_ | 来源:发表于2020-06-01 07:11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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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山野生动物园新引进一批蓝孔雀,隔天发现竟然多了一只,众人皆讶异。且多出来的这只,又不是在孔雀园区,而是在鹦鹉园区。无论怎么引导驱赶,它就是不走,给它弄到孔雀园区,它自己避了人的耳目,又神奇的跑到鹦鹉园。饲养员无奈,看它并不骚扰鹦鹉,私心里喜爱它貌美,便给它做了大致检查打了疫苗,又跟主管打了报告,得到准许,允它在鹦鹉园做个临时的住客。

    鹦鹉园地处偏僻,游客一般都不会走过来,加上雨季来临,简直是人迹罕至。

    凤随,这只举止迥异的孔雀精,不敢跟着人,怕吓到这些可怜的生物,又怕人的贪婪把自己给坑了,所以尽力的远着他们。但是时间久了,它孤身实在是寂寞难当,便退而求其次,死皮赖脸又略带高傲的混迹在这群好斗的秃尾巴鹦鹉当中,本以为这群喜好学舌的家伙能跟他有所交流,可是它们有的只顾着练习怎么讨好客人,有的在为了一粒豆子吵个不休。——它们倒是不怕它,豆大的脑子也没有觉得惊讶的智商,只是大约它们和人接触得多了,习气也不好,偶尔和它有两句话讲,也是味同嚼蜡,令人兴味索然。

    它无聊的走来走去,天近黄昏,细雨绵密如丝,纷纷扬扬,面粉似的罩了它满头满身,一身流光溢彩的华丽翠羽遭了湿气,头顶的簇羽黏成潮湿的一绺,鹦鹉们都回巢挤挨成一堆,它也不希得避开,兀自在细雨中昂首踱步。

    还没到开路灯的时间。

    梅屿就是在这个黄昏的细雨中,面目如同鹦鹉园一样晦暗不明,失魂落魄的孑然而来。他的前女友在园区工作,今天刚被分手,心情正如同这天气一样潮湿阴暗,糟糕得很。

    他路过鹦鹉园,本没有打算停下。但是凤随忽然清晰的听到了他那纷乱如潮涌的思虑之音。

    梅屿眼角余光扫过,也把凤随这只湿漉漉的孔雀精收入了视神经反射区,下意识在心里咕哝着:“下雨了还在晃,真骚气……”

    凤随听得真真的,大为不屑,嗤笑一声骂道:“傻子!”

    梅屿这回站住,双手扶了围栏,抬头对着它直瞪了双眼,说:“呆鸟!你骂谁?!”

    他不怕它!也不觉得奇怪!

    凤随看了他的反应,两眼放光,恨不得一翅扑腾过去,它按捺着,慢慢的挨过来,嬉笑着说:“咦?你不奇怪我能说话么?不对,你怎么能听到我说话?哈哈哈哈,太好了!……哎!我是凤随,你叫什么?”

    梅屿高冷的说:“谁关心你叫什么,你为什么骂我?”

    凤随毫无负担的道了一个很利落的歉,痴汉般笑嘻嘻的道:“误会!误会!兄弟,介绍下啊?”充满期待的盯紧了梅屿。

    梅屿硬梆梆别扭答道:“姓梅!”

    凤随点点它的鸟头,道:“梅兄匆忙赶着回家么?”

    梅屿不理他,抬了脚要走。凤随也不急,笑眯眯的目送他一路行过去,往园子出口去了。

    夜黑下来了。

    梅屿回到东森苗木场,五个帮忙的伙计都下班回家了。

    苗木场很大,在寂静的夜色中,掩去了白日的花团锦簇,绿意盎然,像披上了一件阔大的夜行衣。花木们混在一起的沁香,若有若无的从这夜色织就的罗衣中,随风袅袅袭来。

    一进了苗木场外围的护栏,一道敏捷的黑影如无声的疾风一般倏然扑来,梅屿嘴里轻喝一声:“麟!宝贝儿!”,一把接住了这只养了一年多的罗纳威狗子。麟人立着抱住他,兴奋得嘴里发出“哈、哈”的呼哧声,往他怀里乱拱乱嗅,尾巴摇成了狂转的风扇,蹭了他满身泥。梅屿笑骂着把它拨开,心里积了一下午的郁闷散了些,带着它穿过花木间的小径,东拐西转的进了小木屋。

    麟经过一路的兴奋,又恢复了和梅屿如出一辙的高冷肃穆。

    梅屿边给它拿吃的,边同它说话:“李淡月不跟我好了,你说扯不扯?说我不懂她!当然了,梁宛之总是比我懂她,天天琢磨她,像个变态嘛!”

    麟坐着,嘴里呜呜两声,尾巴在地上轻扫。

    梅屿暼它一眼:“……不哄了,懒得哄,谁爱哄谁哄去……”把狗粮给它放在面前,忽然笑了一下:“告诉你,今天看到一只会说话的傻鸟!……不是鹦鹉,照我看是只倒霉的孔雀精。”

    麟正进餐,含了一嘴狗粮,听闻此言,忘了吞下去,狗粮渣子从嘴角零星的掉下来,样子有点傻,一时和它一向严肃冷酷的嘴脸颇为违和。

    梅屿和它大眼瞪小眼,心里被它的傻样子笑得发抽,不敢伤它自尊,拿了衣服强忍着说:“你吃!你吃!我洗澡去!”到浴室关上门乐得直捶墙。

    一夜无话,小木屋摆了些薰衣草,天竺葵,薄荷等小植物,蚊虫无踪,还安神,梅屿也很少有失眠之虞。

    第二天一大早,饲养员发现鹦鹉园区中的孔雀不见了,和来时一样莫名其妙。看监控,监控蹊跷的少了一段,约有两分钟左右的时间没有信号,一片黑。等再出现画面,孔雀就没了。

    饲养员报告给主管,主管直眉瞪眼,疑心饲养员监守自盗,但是没有证据,便报了这个不大不小的无头案,案件记录淹没在一大堆诸如盗窃、失踪、抢劫等等碰运气才有水落石出那一天的卷宗当中。

    凤随按捺了一晚上,凌晨天一亮,就略施身法出来了,幻做个长手长脚的青春少年,头上箍着条黑白相间的发带,白底暗纹的长衣长裤外面套着薄薄的墨绿色宽松短装,十分的青春活泼,潇洒不羁,看上去像正在晨练的高中生,迈着少年人敏捷的步伐,一路寻到东森苗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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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探头探脑的寻思怎么进去才不至于令梅兄把他打出来,里头正假寐的麟忽然双耳闪动,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它没有惊动梅屿,悄然而快速的往凤随的方向飞奔。

    凤随忍耐不住,私自进了苗木场,不提防没看到挂念一宿的梅兄,却先看到凭空冒出一只冷酷可怕的大狗,低沉的威吓他,摆着随时要扑上来撕了他的凶恶,他吃了一吓,站在爬满了蔷薇花藤的栅栏边不敢动了。

    麟观察着他,见他还算老实,便暂时不攻击他,也不走开,离他十步开外,堵着他转了几圈,又试图把他往外赶。

    凤随因为不想脾气不好的梅兄与他再误会,在用妖术把狗子放倒和跟它讲道理的选择中摇摆不定。他清了清嗓子,跟这只很不友好的狗子说:“狗子兄,你主人呢?他认识我,劳烦你带我去见他。”

    麟不信,什么朋友会在这个时间翻墙进来?它嘲讽的暼了凤随一眼,凤随被它这一暼惹恼了,忽然两眼迸出神光,把这傻狗晃了个狗头一片空白,人影一闪,不见了。麟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两爪在眼睛上乱抹一通,头一回失了职。

    它回过神来,十分生气,狂吠起来。

    梅屿隐约听到它浑厚的吼声,皱眉压住被吵醒的不快,穿着件松散的银色缎袍爬起来,长而柔顺的头发披在肩头,眉目疏朗浓秀,光洁的前额上露着极为古典的美人尖,一双玉白光脚套在木屐里,拉开门往外张望,好似森林中刚醒来的精灵王子般雅致无双,丝毫看不出昨天傍晚的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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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随循了他的气息一路寻过来,晨曦的微光中,看到他这副比雪月更夺目的容光,比看到狗子还吃惊。他对于容貌的美丑并没有多么敏感,且自己原来偶然幻做人身,也享惯了人们惊羡的目光,这回被梅屿皓月似的一照,忽然有点自惭形秽起来。

    梅屿从来没觉得自己好看,他是个过得很粗糙的人,他这身缎袍还是李淡月送的生日礼物。见了凤随,他也十分吃惊,凤随幻出的人身是个修眉凤目十分精致的长相,配着一身青春活力十足的穿着,十分打眼,他疑心自己在做梦,这不是自己的苗木场吗?这是哪棵花草又成精了?

    “你是谁?”

    “你是梅兄吗?”

    两人对视半响,同时开口道。

    一时两人又沉默了。

    最后还是主人说:“你把麟怎么了?我听到它在狂叫。”

    凤随说:“我没有啊!一点小把戏,它好好的,差点要吃了我呢!”

    梅屿生气的说:“你不好好做你的鸟,跑这儿来干什么?不怕我把你捉去卖了?”

    凤随其实有点窘迫,但是摆出一副厚脸皮的样子,说:“我喜欢你啊!你能听懂我的话,也不怕我。我很久很久没有碰到你这样的人啦!”

    正说时,麟臊眉耷眼的回来了,见了凤随,狗眼要恨出血,犬牙磋磨着就要上来扑咬。

    凤随后退一步,警告的看它一眼,梅屿怕它吃亏,也忙出声唤它,它才悻悻然挨着梅屿坐下来,狗嘴里兀自呜噜不休。

    梅屿安抚地摸着它的狗头,垂着眼睛凉凉的回答凤随:“你喜欢我,可是我不大喜欢你。我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我。再说,我也没地方安置你……你该去找你的同类。”

    凤随挠挠头,看看四周葳蕤的花木,倔犟的说:“我帮你种花如何?我不多麻烦你,就想有人能跟我说说话……我没有同类啊!我看你本事很大,要不请你帮我找找?”

    他们这头艰难的谈判着,天渐渐大亮了,鸟儿在枝头婉转欢快的啾啁,太阳露出红彤彤的半张脸,金色的光辉穿透了夜间雨雾留下的迷蒙,一只土黄色的小树蛙从路边的马鞭草草丛里簌簌的钻出来,一下蹦到梅屿的木屐上,又飞快的一蹬腿,跳走了。

    凤随看了,不由得咧嘴一笑,眉眼弯弯,无邪异常。

    梅屿被他这风光霁月的一笑,揉乱了心弦,忽然觉得留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晾他这点谁都能拐走的粗浅道行,在自己手底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反正已经留了章伯柳婶,多他一个也是一样。

    而师兄师姐一向十分相信他,想来也能接受这样一个蠢萌的孔雀。且过几天玉龙公园有一个规模很大的杜鹃花展,正需要人手,送上门的免费劳力,为何要推出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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