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觉得一定要谈谈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了，网友口中的“东木”，这位高龄却仍保持高产的牛仔和硬汉，世界上目前活着的导演里，我最爱的一位。
《骡子》是2019年在国内艺联上映的，当年的伊斯特伍德91岁，但毫不妨碍他的新作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一如既往地与浅薄做作为敌、厌恶所有政治正确的陈词滥调，所有观众即使不认同他，也要对这位老牛仔脱帽致敬。
2010年，伊斯特伍德80岁，那年拍了《从今以后》。在片中他也开始追问：“人生有没有轮回？人死之后的世界如何？”至此之后的每一个影片，就宛如他的谢幕，可十年过去了，他似乎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说回《骡子》，伊斯特伍德饰演的主角Earl是园丁爱好者，总能在园艺比赛中夺魁。他孤僻、固执，对温馨的家庭生活没什么兴趣，导致与家人渐行渐远，甚至连女儿的婚礼也错过了，女儿因此不再和他说一句话。
妻子问：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花一辈子的时间种花？
他说：因为它们每一枝都独一无二，静静绽放，然后走向生命的终点。
妻子回答：你的家人也一样。
但如果说这个片子就是在聊大写的FAMILY，告诉你家人是最重要的，也不尽然。
对于牛仔精神而言，“家”意味着被驯服、被豢养，它温暖而软弱，需要大量的爱和耐心去小心翼翼地维护。但牛仔本质都是些什么人呢，他们压根不是为了安稳、居家而存在的，他们脑子里充斥的是家门外广袤无垠的西部大地，是亟待自己去征服和探险的不毛之地，那里充斥着危险、黄金、秘密和死亡，对一个牛仔而言是最大最深的诱惑。这是他们内心的底色，最孤独的英雄主义。
伊斯特伍德总有一些未尽的言外之意。片中的一家人怨怼已深，无法化解，这是一种非常真实的体验：越是亲密的人，似乎越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待。与亲密之人的裂痕往往就是从“觉得不必解释”开始的，时间越久越成常态，竟“再也无法解释”了。这就是亲密关系的本质。愈是亲密，愈是沟通无能。
对Earl来说，墨西哥黑帮的小子们似乎比自己的孩子更能理解自己，也更容易打动。在这里，陌生人之间的情感似乎更让人舒适和惬意，而血缘相关的至亲给予的总是冷漠和抱怨。
这是一种很微妙很细致的硬汉心态，熟悉伊斯特伍德的影迷能准确地get到。这种对家人、对外部世界、对自己内心的特别感受，只有愿意承认自己弱点的人能不惧表达出来。
Earl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没有真的需要一个家庭，亦从没有真的后悔过他对家庭的疏离或叛逃。对有些人而言真相即是如此，他们并不适合普世意义上持久的亲密关系，哪怕没有人有勇气宣之于口。即便妻子临死前Earl这样的人会表现得懊悔而痛苦，也不过是因为，对方大限将至，人性要求他们做出得体的忏悔。
这就是伊斯特伍德的道理。“我究竟做错什么了需要你的原谅？”——那些牛仔临到老，内心诚实的OS都是如此。对主流价值观的趋同和叛逆都是自己的人生哲学，不同人总有不同的选择，维他命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有的人天生就厌恶健康又正确的人生。
在伊斯特伍德的电影里，我们看到无数充满个性和生命力的人生，也总能看到他对现代生活、未来科技吐的口水。他厌恶互联网，鄙夷那些不会自己动手修车的年轻人，和没有规矩的野心家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固执地坚持着自己内心定下的规则。
那么，所有的年轻一代都不屑于发霉的旧传统吗？至少在《骡子》里，我们记住了一个充满智慧同时又脾气糟糕的老头儿，我们意识到真正的英雄和代表力量的是什么——他们往往是一些瞳孔浑浊的老糊涂。
继续拍给我们看世界上最酷的电影吧，东木。
至少拍到10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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