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

人为什么会经常回忆起以前的事呢？

大概就是因为在探索自己的路上，一定要回忆起这些事情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吧。

我和蓝走在西安市的某条街上，通常她会穿一条到膝盖的黑色大衣，我呢，大概会穿一条有帽子的灰色风衣。她那只拉着我手的胳膊甩动的幅度很大很大，如果不是拉着我的手，她会把双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面，大衣并不拉上拉锁，把双手往身后一撤，左右摇摆起来。与她的身材相比，她的动作幅度，实在有些夸张，让人有一种引俊不禁的滑稽。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什么样的形容词，那一定是虎虎生风吧。

我和她是有聊不完的话题的，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题都有。

比如，走路的时候，路过一个高架桥，这时候她会停下来，认认真真的打量那座桥。然后回头一本正经的对我讲：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不见了，我就在这座桥底下，到时候你会不会来找我？”

我实在不太清楚女人的大脑构造是如何想出这种问题的，也不知道这种毫无逻辑的问题回答有什么意义。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

我就是这样回答她的。

只见她脸上鼓足了气，小眼神净是不满，眉头微微一皱，十分高傲的把头一扭，原本我们两个牵住的手被她往空中一甩，双手一插兜，胸一挺，小屁股一翘，飞快的往前走去。

我急忙小跑两步追上去，拉住她。

“你又想咋的？”

“我就问你如果我有一天消失了，就在这座桥底下等你，你要不要过来找我？”

她带着满腹的委屈甚至有一点点的哭腔跟我说。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消失了我去哪找你？”

“就在这桥下！这桥下！这桥下！这桥下！”

她对着我喊了起来，一脸不开心，小胳膊拍打着身体的两边，小短腿配合着那双巴掌大的小脚用力跺着地面。好像我做了一件天大的对不起她的事。

“好好好好好，行行行行行，找找找找找，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我连声说。

只要她别闹了，让我去桥底下那个臭水沟子里去挖她都行。

只见她的脸马上暴风雨转晴，哦，不对，是阳光灿烂了。

就这样重新拉起我的手，继续大开大合的拉着我往前走了。

虽然时隔多年，但经常想起。并不是因为会路过某一座大桥或者类似的人，而是自己的行为举动，言谈举止，不知不觉当中，有了蓝的影子。人都是在互相影响着的，而她，早就在我浑然不知的时候，刻在了我的生命当中，融在了我的日常行为中。但是当我重回过去，记下这一段文字的时候，会有一种不知怎样表达的悲哀，这种悲哀大概也只能用心痛两个字来表述，我想用村上春上的一首短诗来形容，至于什么感觉，只能看官们去体会了。

这也是分开很多年之后才看到的。

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

这种悲哀无法像任何人解释，

即使解释了人家也不会理解，

它永远一层不变，

如无风的夜晚的雪花静静的沉积在心底。

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吧。

故事还没有结束。

路过那个桥，她会说让我去桥下找她。路过一棵树，她会说让我去树下找她。如果路过一片田野，她会傻傻的站在田野当中做稻草人，让我找她。路过一片湖，她会让我在花丛中找她。虽然不可理解，但我还是一一许诺了下来。虽然我从来不认为她会消失，这些地方也永远派不上用场。

有时候，她会突发奇想的问我。这次呢，是在她要出门之前。

“小宝小宝，如果我要是会魔法就好了。”

"恩，你又想咋的？”

一般情况下都在玩电脑或者玩手机，并不看她。对于这种心血来潮的问题，以及她心血来潮的时候蹦蹦跳跳的举动，已经烂熟于心不用再看了。不过，手机和电脑让我错过了多少次有趣的风景呀。

“如果我有魔法，我就每天出门的时候，对着你喊小小小小小，然后你就变小了，我就可以把你放进我的口袋里面了。”

“恩，然后呢？”

“把你放在我的口袋里面，或者把你放进我的帽子里面。你跟我说，老婆，帽子里面太热了，我就找个有空调的地方，对着你喊，大大大大大，然后请你吃冰淇淋。”

“恩，真好。”

这次她没有应我，突然安静了下来，听到她在好像是对我说，好像自言自语。声音细微的好像一只仓鼠从草地上跑过。

“这样就可以无时无刻都和你在一起了。”

上一秒钟，她还兴奋的又蹦又跳，怎么突然没声音了呢？我急忙从床上起来，问她：

“怎么了？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只见她怔怔的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白色的碎花裙子，刚刚洗完的，没吹干的湿漉漉的头发，圆圆的脸蛋，微微撅起来的小嘴，流下了两行眼泪，像个卖不出去火柴的小女孩。

她见我起身，温柔的抱住了我，深情的看着我的眼睛。

“小宝，我真的是好爱你啊。”

说完，就把头靠在了我的胸膛上。

她有多爱我呢？有时候我也经常问自己，但总是没有答案的。什么叫做爱呢？什么叫做爱一个人呢？我是完全不理解也不明白的。但是每次看她这样深情的看着我，我都十分羡慕她。

虽然我不懂什么是爱，但是她看着我对我说我爱你的时候，我想她一定是爱我的。

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当真挚的情感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会感觉，词汇或者语言实在是太匮乏了，根本无法表达内心所想要表达的东西。

但是，我的非常羡慕这种感觉，这种深情的，爱着别人的那种感觉。我未尝拥有过这样的情感，所以从来不曾体会过的了。

有一天，我们真的吵架了，因为一些琐碎的事，我叫她从家滚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对，我就是如此霸道，任性，强势，大男子主义的。

如果以为她会胡闹一通，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但是她却反常的平静，没有平常的孩子气，只身一人，什么都不带，穿上鞋子，关上门，然后屋里一切都静悄悄的了，只听到滴滴答答的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传过来，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了。

她走了，兜里钱装的也不多，她要去哪，这个城市她也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朋友，她晚上去哪里过夜，明天她该怎么办。

实在放心不下，打她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过一段时间，再打。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之后，决定出去找她。

她走的不会太远的，我心里这么想。

于是穿好衣服，下楼，去找她。

周边的小区都已经找遍了，周边的店也找遍了，周围的一切我们去过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她不可能去我知道的以外的地方了，我知道她在这个城市发生的一切。

突然一个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她会不会在那座桥底下等我呢？

去看看吧，万一她就在那座桥下呢？

到了桥下，翻开草丛，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

昏暗的角落，她就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里面。

她真的在这里呀。

她很安静，平常孩子气的她，在那个时候，把女人的知性展露无疑。她站起来，挽着我的胳膊，和我一起往家走。我们两个一路上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往家走。

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比较平静的，到家之后，这个疯婆子恢复了本性。

“说，你为什么花那么久才找到我！！”

“你知不知道那地方很冷！！！！！”

“你一点也不在乎我！！！！”

“你竟然敢叫我滚蛋！快点赔礼道歉！！！！！”

“下次再叫我滚蛋我就打死你！！！！”

这些问题和对话犹如机关枪一般，子弹一个个突突突突突突的打出来，子弹壳已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掉落在地上。子弹壳都无法一个个捡起来，更别提怎样应付打出来的子弹了。如果女人的武器仅仅只有机关枪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女人还有核武器。

这个核武器就是，

“你不爱我了！”

仿佛一片巨大的蘑菇云在我眼前升起。

“我爱！”

我用力全身的力气对她吼出来，否则是无法对抗蘑菇云的，即使，用吼的显得那么无力。但这是我唯一的办法。

“你不爱我了！！”

她继续释放大招。

“我爱！”

我继续回答她。

“你就是不爱我了！”

她的嘴巴真的是很吵，于是，我用我的嘴巴把她的嘴巴堵上，两只手把她上下挥舞的两只小短胳膊抓住，她试图反抗，我把她往床上一扔，开始证明我爱她。

把她扔到床上的时候，她仍然气势汹汹的跟我叫：

“你这样犯规！不算！”

“犯规就犯规，我管你。”

说完，我就开始为所欲为了。

许久之后，我们俩都平静了下来。

“你真的爱我么。”

她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

“怎么还讲这种话啊？”

这种问题问的我真的烦不胜烦，觉得她故意找茬。

“我就是想问你，你真的爱我么？”

是啊，当初的我真的是爱她的吗？跟她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我重来都没有主动说过我爱她。我也重来没有承诺过有一天要和她结婚。我重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起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只是觉得，我离不开她，很多时候，我觉得她需要我的帮助，也有很多时候，出于某种利益，我必须要和她一起。至于我们的未来，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也根本不敢想。我经常跟她讲的，在一起一天就好一天吧。她默默的承受这一切而跟我在一起，现在想来，我真是一个没有出息没有能力的窝囊废啊。

当天，给她写了三行短诗，

这三行短诗是这么写的。

如果等待，等到的是再也不来，

是否能够接受，

上天对我的安排。

那一天，写着这首诗的那张纸，被她的眼泪打湿，纸上字迹不见，所以这首诗也只是留在了我的心里。

写到这里的时候，旁边的一位朋友问我，

“今天的新作能出来吗？”

我心里想，用尽这一辈子的每分每秒去思念这位朋友，大概也描绘不出她的十分之一吧。

后来，我们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她恢复了原本职场女强人的本性，我呢，跟随她去到了她应该去的地方。在那里，我认识了她原本的很多朋友。她不再像之前一样，每天等着我下班回家， 每天早上做好便当，嘱咐我带到公司去。而换成了我，天天在家里面等着她回来。

她每天思考的，都是我不懂的一些事。就连吵架也没有时间吵架了。也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把她扔在床上为所欲为。我也是一个男人，也应该去找点事情做，虽然不舍，但是离开了那座城市，去找我老爸了。

那天是在高铁站，她去送我。她不想让我走，可是我去意已决。我坐上手扶电梯，电梯缓缓的升起，我不时回头看看这个女人。就在那个时候，我还是认为，她是不可能消失的，就算她消失，我也依然可以在桥下找到她，带她回家。我现在只不过是想做点事情而已。不过，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我会那么不舍呢，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我意识到了这次的分别，恐怕就难以再次相见了。为什么我在她的眼睛里，发现了闪烁着跳跃的宝石呢。难道是我眼花了么。

时至今日，再回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我才明白，原来在那个时候，我是不爱她的。我早晚会离开她选择自己的生活。她之所以经常问我爱不爱她，或者消失了会不会去找她的这种话，是因为，她和我第一天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都清楚的很。只不过用这样无声的话，一次又一次的来挽留我罢了。

奇怪的是，当我离开她一年之后，我发现原来我爱她。

为什么当时不爱，分开之后才爱她呢？

也并不是在一起不懂得珍惜，只不过，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懂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当我与之分开以后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过往的种种，不断去体会当时她的感受的时候，我慢慢学会了什么叫爱，什么叫珍惜，什么叫做包容以及接纳。就好像上了一所学校，在读书的时候觉得尽是一些没有用处的知识，到了社会上才发现自己懂的还是太少。

现在，每当我发现有人滔滔不绝的讲述他周围发生的事情，事情里面的人物的时候。我总会在想。

这个人应该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吧。

你说是不是呢？

蓝？

但是，蓝毕竟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了，如今，我又路过了一个大桥，

你是不是在桥底下等着我呢?

蓝？

2018.7.2

2018.7.16（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