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元宵节。我总是痛恨一切让人团圆的节日，尤其是在无法团圆的时候。
靳阳是我的男友，可大多数时间，我感觉自己仍是一个人。分隔太远的恋情总是让人没有安全感，何况我从小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刚到外地读大学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理想完全背离了现实，很长一段时间，是真真切切地感到空虚。朋友说，空虚的话就谈个男朋友吧，可以解闷。从前的我只知道拼命学习，从来没刻意留意过身边的异性。
听从朋友的建议，渐渐地留起长发，穿上淑女的衣服，改掉八字步，画上淡妆，频繁地参加社团……有那么一段时间，曝光率很高，感觉自己忙忙碌碌的，也渐渐忘了自己的空虚，也渐渐地将交男友的事情抛诸脑后。
很多东西，你拼命寻找的时候找不到，等你已经不抱希望或已经遗忘时，它又自然而然地来了。我和靳阳就是这个时候认识的。
大一学校的体育选修课，我们同是选的交谊舞。老师让自己选择舞伴，可是这个临时的班里都是些外系的男生，从来不爱主动接近陌生人的我，只是静静地等着有个人来跟我搭伙，并且心里默默祈祷着可以遇上个干净整洁相貌又说得过去的人。靳阳这个时候来了，把一双漂亮的手伸向角落里的我。看到他，心里的第一感觉：满意，欧也。
可是我和他脑袋里似乎都缺根跳舞的筋，很简单的动作，我们做起来却费力。我总是踩到他的脚，害得他频频皱眉，还招来老师和同学的取笑。我感觉抱歉，而他只是微笑着说没关系。为了我的学分和面子，平生第一次主动跟男生联络，我约他每晚七点之后在操场上练舞，电话那头的他略有迟疑，但还是答应了。于是每天晚上，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我们一遍遍地练习那些简单却让我们头疼的舞步，我和他也渐渐熟悉起来，慢慢开始聊到自己的事。我才知道他刚刚结束一段恋情不久，女友交到了新男友，跟他提出分手。靳阳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勉强别人的人，什么也没多问平静地跟她分了手。靳阳说到这里突然停顿，扭头望向别处。我突然觉得靳阳可怜，像个被母亲遗弃的孩子，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能够对我说出心里话，我觉得感动。也许就是这个时候，我对他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愫，想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像母亲一样地呵护他。可是出于女孩的矜持，我从来没有表白什么，只是对他好，记住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喜欢什么游戏，喜欢什么电影，很多东西，装作不经意地给他。谢天谢地，他没有拒绝，给了我面子。我无法想象，如果他拒绝，这个学期的学分，我还要不要。然而，我们就是这么平淡地上课，练习，直到学期末，两人都拿了中等偏上的成绩。
放寒假的头天晚上，他约我吃饭。饭后，两个人就在我们大学这条街上瞎逛，我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很忐忑也很期待他能说点什么。不知不觉踱到女生公寓楼下，说真的，当时很失望，眼泪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转身想上楼。他在后面说：“我们再走走吧。”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话，我知道，都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却像被封住了，张不开。我觉得周身发冷。转了一圈又到了公寓楼下，我有一种很强烈的被戏弄的感觉，跟他道了再见转身就要往楼上跑，被靳阳一把拽住，我的泪水再也噙不住，婆娑而下。“你什么意思，耍我吗？我连独自找个地方哭泣的自由都没有吗？”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想……跟你交往。”
不知不觉，大学毕业已经三年了，算起来，我和靳阳已经交往了七年。为了在一起，我们留在了同一个城市，不同的公司。我们租了房子，过起了柴米油盐，老夫老妻的生活。他经常加班，我会等他，有时候他会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说不用等他了，我便不再等。每天都在重复，日子过成了水煮青菜，淡而无味。我是喜欢浪漫的，一些我喜欢的日子，生日、情人节、圣诞……我希望他能够花些心思点缀一下这平静如死水的生活，可是，每次都失望，因为，他经常忘。我要什么，他肯定会给我，但只止于物质的层面，我要的感觉，从未从他那里得到。我质问他，他也只是说平时对我好就行了，要这么多繁文缛节有什么用？我挑选自己喜欢的家具、窗帘、电器，他只负责运送，我征求他的意见，他只是点头。有时候，真想跟他大吵一场，可是每当我发火时，他便沉默。
我的失望是无法言语的。但是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觉得应该包容。我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直到说得自己已经麻木。后来，他的公司在北京设了办事处，他被派到那边，如此，相处的机会更少。我们发短信，打电话，口气就像生活了几十载的夫妻，只有见面的时候他会拥着我，我告诉自己我们还是情侣。我和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若即若离的生活，只是，我仍然期待，期待他会做点什么，令这无味的生活的有些改变。有时候，我坐在家里，沙发上或床上，会莫名地流泪，隐忍的，没有声响。我也学会了抽烟，本来找一个人是为了对抗寂寞，可是找到那个人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更加寂寞，我用香烟麻醉自己，喜欢从氤氲而上的烟雾里寻找自己寂寞的影子，然后顾影自怜。一支烟燃尽，影子走了。我比影子更寂寞。节日的前几天，跟靳阳通电话，他在哈尔滨出差，说回不来。
正月十五，这个应该跟家人或爱人相守的日子，我不想再为他找理由了，我感觉累。我们放了半天假，下班之后，请自己吃了顿大餐，然后跟自己约好，今天晚上要高高兴兴的。打了辆出租车，看得出司机的快乐，不时跟随音乐的节奏哼着歌。车窗外漫天烟火。我看着这些绚丽的烟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世。我在笑，也清楚地品尝到了那种咸涩的液体。
今天晚上是我自己的。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是今年的第一场雨，落进了我心里。广场上仍有很多人，在等待即将盛放的烟花，他们都是快乐的。我请求司机在这里停留五分钟。烟花点燃了，明亮了广场上方的夜空，我听到了人们的欢呼声。
“师傅，我们回去吧。”
“刚开始放就不看了？”
“不看了。”
焰火还在不停地飞向夜空，人潮还在涌动。我离他们渐行渐远。回到租住的地方，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22点22分。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分手吧。删了写写了删，最后还是输入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关机。坐在那里，却感觉浑身发抖，本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此刻却连半滴眼泪都没有。我把从前买的烟扔进垃圾筐，告诉自己从今天起不要再为自己的惯性而活。关门。关灯。四围很安静。仿佛可以听到细雨落地的声音。
戴上耳机，反复听着Linkin Park的专辑，将音量开到平时自己无法忍受的分贝。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下的。
清晨起来，雨已经停了，天依然阴冷。打开门，一束紫色郁金香倒进屋里来。打开手机，一会传来的是移动全时通的短信，一个最熟悉的号码从22：23至次日0：28共拨打过我的手机125次。还有一条短信是靳阳的：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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