趿拉着拖鞋,下楼扔垃圾。穿着蓝色长袖衬衣,扣子绑得紧紧, 不放过一粒,依然阻挡不住北京秋夜丝丝袭人的凉意。
北京的秋,来得迅疾,令人猝不及防。白露那天,凌晨三点的时分,一只脚踝有纤细而猛烈的痛感,忙坐起身按揉,好一阵才缓过来。
那一刻,感到孤独的重量,草木皆兵,无处遁形。
抬头看夜空,稀稀落落的几点明星,没有月。浩瀚深沉的天宇,两颗星彼此辉映是多么千载难逢的事情。遇见彼此的时候,原来时隔千万光年。
想起来是一件令人惶恐与悲哀的事情。
很久一段时间没有抽烟,至于确切多久,自己也没有概念,只是忘记。
断断续续地抽了两根,并不曾获得慰藉,只是在做一件事情。像《小王子》里那个自己将自己陷入意识的迷宫与漩涡的酒鬼。未尝不是现代人的一种生活状态。
想起某个午后,F问我,你说人为什么抽烟?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是看着窗外的钢筋水泥城市,怔忪。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可以反问,那你说人为什么恋爱?
她也许会答,因为寂寞。
恋爱以后人就不会寂寞?我会这样追问。
然后她会缄默,搜索枯肠,最后发现,这是一件并非能够条分缕析的事情。
抽烟亦如是。
下楼,并不仅仅是为着扔垃圾,或者抽烟,只是有一刻忽然感到饥饿,虽然傍晚在朋友工作的餐厅吃了蛋炒饭,喝了一碗枸杞汤圆,然而依然扛不住流年转换。
一直都提防成为一个欲望太过丰盛饱满的人。觉得那种贪婪是一种顽疾,会让人奋不顾身,灰飞烟灭,更会让人失控而堕落。
所以暗暗对自己,有节制的要求。
比如一道菜,十分爱,却再多也不点第二份;比如一个人,再想念,也不无所顾忌地坦白。
节制,是希望自己不会麻木,不会执着,不会失望。
但有时候,人会失控,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何时这种时刻会降临。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然后尝试消解,跨越。
这就是修行。
下楼,并不仅仅是因为饥饿,也许还因为渴望给一个人打电话的缘故。全因为彼时在读庆山的书,与他分享了一段喜欢的话。
「当我们遇见,应找到一处地方,看花、喝茶、并肩坐着,说些絮絮叨叨温柔而轻声的话。不知不觉,岁月翻过一页。我们相认自己的同类,跟随他们。这种相认也并不局限于人。一座古老的桥,月光下盛开的花,隐隐雨声,四行诗,两盏茶……有些人与事物的呈现,带来和谐及宁静。人与人之间,开端于相认。」
因为我们都曾喜欢过这个充满灵性,灵魂里有许多矛盾和疏离的女作家,那时候她还以安妮宝贝闻名。
我们偶尔一起谈论她,却始终词不达意。因为各自青春里与她的交集,深重而细腻,言语难以捕捉。
只是岁月的嬗变,我们不约而同地与她渐行渐远。彼时的她,已经是庆山。也许是性情与阅历的沉淀,觉得她的文字与观念已经不合时宜。
然而前几天,在前门的Pageone,当我与它相遇,依旧忍不住从高高的书柜上将它取下来。
想起那句话,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读她,便想到他,想到曾经一起在微雨的上午,去市中心,下天桥的时候,他摔了一大跤,十分狼狈,一生难忘,他摔跤的地方不远,盛放着一树粉色海棠花。
后来,他去了埃及做汉语教师,前段时间回国,我装作不经意笑问,是不是有带撒哈拉的沙(那是三毛的想念的产物),他说当然。
你看有些人,不需要多言,因为灵魂有共通的区域。
想知道他的近况。他说父母刚睡下,所以不方便接电话。我说没关系。
我忌讳的,是两个曾经推心置腹的人,会渐行渐远,虽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难以幸免的宿命。
人生的迢遥无常,许多时候,身不由己,当然更多时候,所谓身不由己,也不过是自我开脱的借口。
那一刻,也许是感到寂寞。你知道饥饿,常常是和寂寞十分酷肖的一种状态。
饥饿,是胃的空虚,有食物来填充;寂寞,是因为心灵的空虚,需要一些温暖来慰藉。
寻找食物,是简单的事情,只要不是身无分文;寻找温暖,是相对复杂的事情,却也并非难如登天,只要拥有一颗真心。
真心会遇到真心,美会遇到美,这是最近在读的一本小说里的话。
当食欲渐渐得到满足,寂寞也就不显得那么狰狞,像是一种补偿。
在麦当劳吃鸡排,喝热牛奶,坐到接近打烊,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时候,又经过那个路口,曾遇到一个将车无序停放的男人,坐在那里,嚎啕大哭,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也无须去了解,成年人的世界里的深渊,多的是不能被人分担,却又大同小异的晦暗。
以及坐在路缘汹涌呕吐的肥胖男子。
那一刻,心里自然生出一丝防备,却也有怜悯。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想起你。
你是不是也曾在应酬之后,醉得酩酊,是不是也有人送你回家,或者酒店,是不是有人替你倒一杯热水,默默地护你周全。
那一刻,还想到宫崎骏的动漫电影《千与千寻》中的无脸男,肆无忌惮地吃,最后肆无忌惮地呕吐。那也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角色。
原谅我不合时宜的联想,仿佛刻意制造幽默。那绝非我的心愿。
那个男人对我说,北京的秋短暂得很,只有几周的时间。
希望你有衣裳可以阻挡四面楚歌的凉意,希望你心里有一个,可以时时想念,最好能够陪伴在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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