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晚间,独自一人在中堂吃饭,前后门大开,却没有一丝风,渗在衣服上的汗味儿,倒是招惹了蚊虫的喜欢。摘掉眼镜,凝神盯着手机看楚乔。
忽地,一声拉长了的喊叫声,伴着或轻或重的凌乱步伐夺门而入,急慌慌放下碗,起身相迎。模糊中,三名男子背光而来,左边一位小圆平头,浑实的身膀,走起路来霸气侧漏,该是熟悉的小大大。而旁边的两位大大身材矮小,骨瘦如柴,虽感情上讲,作为一个家族的熟人,却非有大事见不到真身。以至于我开口竟叫错了辈分。脸火辣辣的,大概这又要成为农村妇女口里的笑谈了,“某某家的闺女,大学生了,还不懂什么伦理辈分”。
大大们说明了来意,让爸妈明天去帮忙。我一时惊诧起来,帮忙?此时有什么婚丧嫁娶之事?我立马想到了一个理由,却不敢说出来试探和证实,毕竟是不好的事情。
爸妈并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若非如此,我何至于一人独餐。我表示待爸妈今晚回来,必告知。大大们带着点儿微醺和酒气离去。这几分醉里大概是五味杂陈。
邻居家的婶婶随后来报信,让妈妈明天早上两点去干农活。我趁此机会打听了一下,大大家所谓何事,明日需要帮忙。婶婶小声地说,那个叫奶奶的她昨夜里走了。
由于我第二天一早就要走了,而妈妈会比我更早出门。我躺在一楼的躺椅上等待,蚊子扰我清净,干脆躲在妈妈的卧室里。夜里十二点,大门刺啦刺啦地被开了,是妈妈回来了,惺惺松松的双眼一下子精神抖擞,没有再打架。
我把一桩桩的消息一股脑说给妈妈,又责怪她干活拼命,只有一个半小时的睡觉时间了,让她赶紧洗洗睡下。
我独自上楼,来到房间,稍显闷热,每一丝夜色都让人窒息。
奶奶曾经是多么的不可一世,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当年,一个村子里的大学生屈指可数,奶奶的大儿子就是其一,另一个是村西头兽医家的儿子。这是全村人的骄傲,也是爷爷奶奶在生活里挣扎的动力。奶奶留得一头短发,矮小的身材,笑起来,眯住了眼睛,露出了门口把风的两颗金牙。听说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公公婆婆不待见,家里生活很拮据,为了把儿女供成大学生,没日没夜的干活。
儿女确实成龙成凤了,该是享福的时候了,她却倒下了。最后一次见她,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拜年,我经过路边拐角处的楼房,战战兢兢地走进去,奶奶已经不认得我了。她坐在暖阳下,像个孩子,手里拿着一根拐杖。作为村里的长者,来拜年的越来越多,这热闹的年味儿感染了她,灿烂地笑着,站起身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转圈圈,指着脚上的新鞋子,口里不停地呢喃,这是我儿子给我买的。她已经不知道吃饭,不知道要大小便,却还记得儿子的孝心。
这点儿孝心又有什么用呢!儿子考上研究生,在大城市结婚生子定了居,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回来几天。钱大概是不少给的,房子也是老人在家操心盖起来的,可是空的,哪里都是空的。
父亲出车祸住院的那段时间,我曾在医院碰到爷爷好几次,自己蹒跚着,还要拉着奶奶来医院四处走,这个时候最希望依靠儿子的吧,可是,儿子又在哪里关心父母呢!
母亲总是感慨,人往前面奔,命往后面挣,今晚的体会似乎深刻了许多。
我也总担心着,有一天母亲同样会离我而去。父母的健康于儿孙而言,是最大的福音了。母亲总是这样拼命,才没有走到砸锅卖铁的地步,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工作,路上的风雨时停时骤,在她的身上不仅有岁月的划痕,更有刀子的裂口。
她也怕有了孤单,一到星期五就把冰箱里冻了一周的大鱼大肉拿出来解冻。父亲笑她,今天才星期四,于是她又出去找活了。
有时候,我们竟然不知道该谴责谁,怨恨谁,毕竟,我们每天都要挣钱,可是钱越多,心里淌的泪也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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