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学时代

作者: 南柯梦绿萝 | 来源:发表于2018-05-21 18:53 被阅读4次

            如果非要我用一个词来形容我的中学时代,“数学老师们的无可奈何”大抵再确切不过。没错,是老师们,数学不好往往不是一个短暂的状态,而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我就在这样一个愈挫愈勇愈勇愈挫的过程里,夹杂在数学老师们的叹气声和叱骂声里,与数学负隅顽抗直到应试教育的重大关卡--高考,与此同时,我的中学时代,也正式宣布告终。

        小学的记忆已经十分飘渺模糊,对于我这个深患健忘症的人来说。只是依稀记得同桌的女生在语文课上偷偷默背八的乘法口诀,在老师要求背完六的乘法口诀的时候。我一边吐槽乘法口诀的难背,抱怨这个东西到底是有多重要,一边叹服同桌的勤奋与积极。没错,关于学习,我从来都不是特别主动的人。所幸我终于顺利背熟乘法口诀,也意识到它是真的很重要,至少,平时买菜时用得到。而我那时的数学成绩差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每次考完数学就会不断祈祷上苍:不求高分,只求及格。印象最深的,是考完后的一个黄昏,阴天,雨刚停,心里沉甸甸的。睡到糊里糊涂爬起来去楼下超市买东西。回来的路上,偶遇在老师家里补课的同学,寒暄一番后还是忍不住询问她关于考试的事情。“具体多少分我也不知道诶,只看到老师改你的卷子时还蛮生气的。”同学挥挥手向我再见。果然,是真的很差劲。我抬头仰望已经坠下天空的落日,一种世界末日的颓靡在胸腔炸开。时至今日,我都记得那个时候的无能为力,好像自己跟数学,真的是水火不相容的存在。

        六年级的期末考试,是将我们所有人划分界限的第一道分水岭。那时成绩优秀的,会得到一张红色单子,即第一道通关密码,直通初中的重点班。在偏僻落后的小镇,重点班无异于汇集了仅有的良好教育资源,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家长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送进重点班的原因。还是一个阴天的下午,班主任捧着一小叠红色纸页,像古代宣读圣旨那样,正式虔诚地念过各个名字。我揪着心,无比期待地盯着他嘴巴的一张一合。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如释重负。取长补短,取了语文成绩的长,勉强能补数学难堪的短。而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重点班,才是我与数学老师互相折磨的学生时代的开端。

        初中数学和小学数学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东西。在正式进入重点班之前,我们已经在学校秘密补课培训了一段时间。进入初中的新鲜感还没散去,陌生艰难的知识就朝我砸来。绝对值,正负号,闻所未闻的符号和定义叫人摸不着头脑。如果要给当时的我配上一个表情,大概就是黑人问号脸和迷茫脸的结合吧。而我妈这个学历不过三年级的农村妇女,受我爸熏陶后深知教育投资的重要性,在学校停止补课后,咬咬牙把我送进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退休老师的家里继续补课。

            补数学的加上我一共四个人。有一个是同班男同学,另外两个是一对姐妹花。令人惊讶的是,补习数学期间,这位老师除了让我们做加减乘除混合的计算题再未教过其它内容。于是我们每天辛勤地赶去老师家里报道,再纷纷掏出作业本来对答案。四个人答案各不相同的情况实属平常,我们四个数学白痴在尝试说服彼此更改答案失败以后,像赌徒一样充满信心地将本子递给老师,期许答案能被老师认可。现在想来,老教师当年训练我们几个做计算题忍住没喷出老血也是不易,毕竟那时的我们,实在是太蠢了。补课终结在日全食的第二天,也就是2009年7月22日。古板执拗的老师难得尽人道主义关怀允许我们多放松一会。太阳被全食的时候,整个天空瞬间进入黑夜,是那种没有星辰和月光的黑夜,杞人忧天的我特别害怕太阳会不会不再升起。大家聚在电视机面前看主持人绘声绘色地讲解着各地日全食的过程,一边赞叹不已一边戴上为此专门买的墨镜仰望天空。比起学数学,太阳的陨落更让我担忧。我在心里暗自承诺太阳再次升起时我一定好好学习数学。

        补习结束的时候,我们几个的计算能力总算有所提升,起码四个人做同一道题不会得出四个答案。在我深深怀疑这段补习期间我究竟学到了什么的时候,我妈买菜回来喜上眉梢地告诉我,补习的老师说我很用功,看好我考上当地的重点高中。仿佛老教师就是一个准确预测未来的巫婆,我妈深信不疑,沉浸在教女有方的美梦中无法自拔。

        重点班第一轮筛选,是在开学初。按语数英三科成绩排名。语文和英语是我的强项,在班里名列前茅不足为奇。而数学,45分的卷子让我深觉羞耻,虽然在我苦思冥想与初一数学题目斗争时,我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没有想到这么惨烈。补课的初一内容只占一小部分,可我注视着那些绝对值只觉头昏脑胀,世界旋转。回到家我小心翼翼地把试卷对折,塞进装满乱七八糟东西的大抽屉里,随即想到卷子可能还是会被我妈发现,于是第一次狠心撕了卷子。但那张浅绿色的手写复印卷的触目惊心,许多年后的我仍然不敢忘怀。

        语文和英语的拔尖让我无法低调。我成了众多老师口中惋惜的瘸子,“多优秀的成绩啊,可惜数学一团糟!”说完还要啧啧几声加深语气。当时的班主任是一个年轻气盛脾气火爆的男老师,他正好是教数学的。某天在我努力钻研数轴题的时候,批改卷子的他喊我到前面来,和颜悦色地说,“最近学数学没有什么大问题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压抑着对班主任的恐惧使劲掐大腿,佯装镇定地回答着。然而我在数学上的造诣实在不行,一次又一次的考试成绩很快佐证了这点。

        偏偏他是个极缺耐心的年轻老师,一来二去,对我恼得很。若是其他成绩差也就罢了,单单是数学不行,怎能不叫身为班主任的他着急。于是,上台做题,发言,被密切关注测验,都成了初中学习的日常。也不知初一怎么就有那么多考试了,似乎见不得我好似的,放松没几天就有一张数学卷子飘下来,狰狞着脸冲我张牙舞爪。我叹了口气,拿起笔,眉头再没舒展过。

        最可怕的是批改卷子的时候,分明是世界末日般的惊慌。趁午睡前的学习时刻,他夹着只红笔,刷刷刷地,就给一张卷子判完了分。“xx简直是头猪,这道题难道我没讲过吗?”“呵,xx更是可笑,这么简单的题也能做错!”我面色沉重地在纸上划拉着,祈祷午睡时刻快点来到。然而,不管如何,他总是要挑出我的试卷,骂骂咧咧地改完,让全班都知道我的错处,才肯甩下试卷阴沉着脸离开。青春期女孩的自尊,被羞辱地淋漓尽致。我低着头捡回试卷,一把塞进抽屉,伏在桌子上,很久才敢抬起头来。

        换成是同学之间互改试卷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班主任总要打探清楚我的卷子在谁手上,任谁也不敢误改了。每道题讲完都要问问我是不是做对了,错了就是从鼻孔里哼出的一声冷笑,对了也要看看是不是按他讲的法子来,否则便是“蠢人用蠢法”。同学们对于我的特别优待也习以为常,只是不时还会发出几声嗤笑。记得那时一张数学卷满分是150,高分要求96分以上。讲完试卷老师统计及格人数时,发现我只有95分,又是一阵意料之内的冷笑,俨然我是一根不可雕的朽木。终于盼到下课了。我凝视着同桌120分的卷子愣出了神。可能我真的是很笨吧,这么简单的卷子都不能考到96分。为什么别人都能听懂我却听不懂呢?为什么就是会错这么多呢?我开始害怕数学,逃避数学。

        都说差生日子难过,其实不是的。偏科生才煎熬。上一堂课还风风光光接受这个老师的表扬,下一堂课就要被另一个老师气急败坏地斥责到无地自容。仿佛变身一个京剧表演者,以不同的身份,面目,游走在各剧场之间。然而语文课上也不完全是风光的。晚自习做作业时,班主任也要负责地巡视一圈,堂堂正正地,点评起每个人来。“xx数学啊,真是没得法。简单的题会做,只要难一点,就完全不会!”我原本略低的头埋得更低了,直到确认班主任离开,才敢抬起脑袋,揉揉发酸的脖子。

        班主任应该也是看出我对于数学的破罐破摔了,课间怒气冲冲地念了一串人名,喊我们去办公室里喝茶。原是前一天的作业没做好,练习册上的叉叉画的格外用力。“你这样还想考重点中学?做梦吧你!”我依旧低着头,关上练习册,怏怏地回到了教室。为了考上理想的高中,我终究不能放弃数学。第二天讲完一道数学大题后,心有灵犀似的,他点我上去写解题步骤。我坦然承认自己并没有完全听懂。既而又点名一群人,个个效仿我声称不会。于是他无可奈何地重讲了一次,顺理成章地,要求我上台完成。幸亏放学铃声听到了我的祷告,这一次也就没有被刁难得太难看。

        数学老师似乎有将我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算,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大概他高估了我的承受力,步步紧逼,企图带我从数学泥沼里引渡回彼岸。但我的愚钝和不争气也让他深觉疲惫,凭一己之力欲拖一群偏科女孩子回正道,太难。一段时期以后,他不再执着于给我们这群“瘸子”治腿,兢兢业业地,专注于辅导班上的尖子生去了。原来,是语数英物四科联赛到了。

        选定一部分参赛者以后,以后的每节数学课基本上都是赛题辅导了。班主任无暇顾及我们这群参赛之外的人,所有热情都倾注在尖子生们身上了。我总算不用被老师推向众人视线的焦点,不用被骂,被逼,可以安安静静地,开始我自己的学数之路。竞赛的题目表达言简意赅,生怕多说了一个字,多给了一句提示。反正我是看不出怎么从短短两句话推导出一大串公式再算出结果的,倒是很心疼那些参赛者,要跟这些变态的题目周旋。教室后面的同学就更随意了,睡觉,看课外书,做各种与数学无关的事情。向来气氛紧张压抑的数学课,一时之间,充满了轻松快活的气息。

        四科联赛结束以后,一切重回正常的学习轨道。班主任依旧以一双小而敏锐的鹰眼,扫视着课堂。可喜的是,我的数学成绩有了小小的进步。冥冥中似乎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听起课来也不像从前那样迷糊茫然了。与刻板印象相比,这点进步却是渺小到几乎可视而不见的。讲到平行线的章节时,老师推推眼镜,强调多次,“说了这是同平行于一条直线的两条直线互相平行,不是等量代换。那个谁,是xx吧,还这么写,我等你个大头鬼!”我很想站起身反驳他,“我没有这么写!”但我只是咬咬嘴唇,什么都没有说。骂都骂了,索性由我担了这罪名吧!

        过年时去老师家里拜年时,正好他不在。师母拿出成绩单里,犹豫一番后委婉地说道,“排名好像有点不是很理想。你看数学这一科,...”我爸平静地听着,拍拍我的肩膀,表示没有关系,他相信我会慢慢进步的。师母一脸讶异,换了其他的父母早就破口大骂,恨铁不成钢了,我爸的明理颇让她意外。

        初二的我数学依然不好,不过,卷面成绩也差强人意了。班主任时不时还会点我上台做题,发觉我的窘态之后,总算换了新说辞,教育我“有时候光努力是没有用的,要多想一想。”

      真正的转机是在初三分班,两个重点班大换血,老师也要重新安排。大概上天看我前两年活的太憋屈了,这回给我配备了一个温良儒雅的数学老师。从板书就显而易见,从前的老师写起字来纷纷扬扬地,稍不注意黑板上就是一片雪白。笔锋犀利,不拘形式,深得楷书和草书的真传。新老师人如其名,姓方,写起字来也是方方正正规规矩矩地,紧凑密集地码齐,远远望去还以为是哪个学生的字迹。“大家不要慌,会做的题尽量做,不会做的试着做一下前几问。”每次考试前方老师总是这么和颜悦色地教导我们。到了发试卷的时候,面对比我偏科更厉害的,考的更差的,他也只是看错题而不限于分数,“你看这道题就不该错吧!”“辅助线这道题我讲过的,等会你再仔细听一遍。”语调平静,神色淡然。

            然而温柔的方老师做起大题来思绪却不及尖子生们快。“我看看啊,这个点定在哪里...”方老师比划着各种辅助线却毫无结论。“就在那个中点!”“哎呀不是那儿!”尖子生们的提醒此起彼伏,我们听取“哎呦”声一片。脾气再好的人也有恼怒的时候。“我昨天不是刚讲过这道题吗?还是做不对!”坐在第一排清晰可见方老师脸上的青筋。但他眉头紧锁着,只是叹口气,并不做过多为难。

        苍天保佑,初三的学习繁忙而充实,做起数学题来也不像瞎子摸象了。自从分班换老师以后,我也舒了一口气,偏科的女生太多,终于不是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战斗了。连我一窍不通的物理,也奇迹般地考过一段时间的高分,我欣喜地差点要去烧香拜佛,感恩上苍让我开窍入门,殊不知这是我物理思维的回光返照,因为到了高中,我就再也没有听懂过物理。

      580,刚好过线重点高中九分的我,凭着一个不高不低的分数进入了一个学霸班级。之所以称这个班是学霸班,是因为到后来文理分科,十八个理科班,这个班从没掉出过理科班前五。在此之前,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祈祷一个善良慈祥的,不爱喊人上台做题的数学老师。善良慈祥的确,老师人也很随和,只是在开学第一节课就讲起了题不得不让人佩服起其教学进度。略微昏暗的灯光下,不知名的昆虫绕着风扇和灯管盘旋。可能是教室里聚集了太多二氧化碳的缘故,我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觉得外面可能更凉快点。发呆发的起劲时,同桌捅了捅我,提醒我做课后习题。我这才发现班上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大家埋着头刷刷地写着,黑板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条件和结论是我们思维不绝的源泉。”数学老师说着“不绝”二字的发音尤为古怪的蹩脚的普通话,一边拿着粉笔挥舞着。这位刘老师年纪不大,头发乌黑浓密,身板笔直清瘦,脸色却蜡黄蜡黄的。教数学的不是秃顶就是脸色发黄,我得出了这一研究性的结论,想着想着不禁噗嗤笑出声来。余光瞄到窗边似乎有个人影,定睛一看好像是班主任,正用那双火眼金睛来回扫视着。我端正了腰板,心想天下的班主任都是一样的变态,不管是教什么年级的,监督学生的手段总是如出一辙,仿佛这是祖传的手艺似的。

        本来我混在人堆里,平时的作业跟同学对对答案,也能糊弄过去。后来来了个实习老师,年轻漂亮,刘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她就坐在后面专注地听着,观察怎么循序渐进地给学生讲题。等到出师的时候,她在台上讲定义域这个章节,我坐在最后一排,越看“定义域”这几个字越不像字。恰好刘老师检验她的教学成果,坐在我的旁边,瞄了一眼我的试卷答案,一开始只是发现我错了一道题,后来拿过去一检查,发现我遇到定义域的题就写正无穷到负无穷。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定义域就是求x的范围,刘老师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大概没有料到在他每日呕心沥血的教导之下居然还有我这种混水摸鱼瞎写一通的存在。我羞赧地握着笔,恨不得把试卷都给撕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成功地引起了数学老师的注意。后来凡是讲课后习题需要叫人上台写题,他都要定睛观察我在哪里,随后叫上我所在那排的同学,我自然是早有预感,只是苦了我的同桌们,遇上我后也成了上台做题的常客。只是高中考试真是太频繁了,数学更是每周必考。我的数学成绩起起伏伏的,比过山车还要颠簸。有一次班主任开起班会来,宣布起一次测验的成绩。我沉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倒数的了。初中的羞耻感又扑面而来。对着眼前的数学题,不知如何是好。难道自己注定就是学不好数学吗?

         

        后来的暑假,我在刘老师家补起了课。分科以后,又零零碎碎地换了两个数学老师。老师们不约而同地“关照”起我来,我自我调侃可能是自己蠢得引人注意。我还是很不喜欢数学,可是跟物理这种非人类的东西比起来,又深觉数学的可爱。只是有时候算不出数列通用公式,找不到辅助线的画法时,还是忍不住吐槽数学的艰难。此时的我,成绩已经稳定了很多,这种进步是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从初中到高中,最后一道大题,我都会自觉做到第二步就停笔,仿佛有一道神秘的封印阻隔在我们之间,我探寻不出它的真谛,它的威严也不容我窥伺。然而后来证明这道封印是源于懒惰,只是要在高考很久以后我才会感悟出来。题海战术是正确的,即使被人们广为诟病,可是不得不承认,它的确能迅速培养和提高题感。“保证选择题和填空题全对,最多各错一个,大题扣分只能扣在最后一道题的最后两问上。”高考之前,数学老师反复告诫我们。也就是说,对于我们,数学已经不是150分了,我们的分,从140,就开始扣了。

        考完数学出来,平静地像是做完一套再平常不过的卷子。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各个题目的答案。“这次数学好难噢!”“对啊,我都看不懂!”虽然小题的套路跟我们练习的有点不同,大题引入了文言文的概念,但是,好像没有特别难吧。难道我已经蠢到了分不清是简单还是困难了??我怀着疑惑,带着黑人问号脸的表情从人群中穿过,我不喜欢对答案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家人问起来,也是心虚地回应,“一般吧,到时候看成绩就知道了。”

        老天终究是善待于我,114的分数,对于擅长应试教育的湖北省,对于高分辈出的母校,不算什么。于我而言,就是莫大的对自己十几年来艰苦卓绝的奋斗的肯定。查到分数的那一刻,我噙着泪光,觉得这些年来的所有苦痛,磨难,讥讽,和批评,都可以原宥了。一切都是值得的。与此同时,我的中学时代,我的被数学老师们压迫的少女时代,终于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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