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初恋女朋友从祖国的最南方坐飞机来北京看我,作为一个还在打基础的新兵蛋子,在犹豫了一夜后,我鼓起勇气走进了连队干部的屋去请假,天真的以为领导会被我的真诚感动而给我批假,但不幸的是,指导员说了一句自己查条令就把我轰出来了。那年我18岁,她19岁。
作为一个老实人,我借着班长的手机悄悄地给她发消息,“领导不同意你来,还是别来了吧。”她嘴上说着好好好,却还是如期的到了北京,住在学校隔壁的一个旅店里。班长说,你女朋友来了,今天上午我悄悄给你放一个小时的假,好好陪陪她,注意遵守纪律,出去是不可能了,你们可以在卫生队那边的栏杆见一面。我傻傻的点点头,就屁颠屁颠地跑去见她了。那是我第一次下山。
部队的外面,是一条繁华的街,与营区仅仅隔着一道不足两米的栅栏,那烧烤的香味,小贩的吆喝声,低音炮的咚咚声,汽车的鸣笛声,热闹非凡。我们这些刚入伍的新兵,每次路过都要贪婪地看一下外面的花花世界,仿佛自己马上就能出去一般。班长总是大声地喊着:“都别看了,你们现在又出不去,等下连当了老兵就能出了,现在多把心思用在训练上!”大家只好收回那恋恋不舍的眼光回到连队。班长说:“都别小看这一个小小的栅栏,隔着的不仅仅是营区与大街,而是两个世界。”
营区在山上,卫生队在山下,中间主干道两边种的有几十株桃花,入伍报道时只能看见几根树枝在寒风中孤独地摇摆,这次下山,却发现桃花已经开了,姹紫嫣红,远远望去,甚是好看。桃花散发出来的香气,沁人心脾。我大步大步的向前走,期待着与她相见。她和我初中就认识,为了和我在一起,高考那年报考了国防生,然后遗憾的落选了,无奈之下,只能在家里的安排下报考了南方的一所985大学,可纵使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却丝毫挡不住我们思念的心,即使新兵时使用电话不太方便,我还是打听到了她的号码,每周都排很长的队用营区的座机给她打电话,电话那头,她总是咯咯直笑。
三月的北京,气温日渐暖和,满头大汗的我一到卫生队的那个小拐角,就看见了她,她穿着一身红风衣,头发在风中飘摆着,她笑着向我招手,就像路上看到的桃花一样站在栏杆的另一侧。
“来了?”
“嗯。”
“你们都是这种光头吗?哈哈……”
“嗯……”
“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
“唉,你这个闷葫芦,还是那么少话,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这个是对面那个烤鸭店里刚买的,你尝尝。”
“是不是特好吃,我就知道我买的东西不会错,哈哈。”
“我上次看电视,军人的训练都特别幸苦,你累不累啊,还好吧?”
我就那么站在那听她嘘寒问暖了一个小时。然后操课的号声响起,告诉我俩时间就要到了。
“哎呀,时间都到了,怎么这么快,能不能再多陪我一会儿啊,闷葫芦。”
“嗯,可以……”
“不对不对,你们班长说了,只能一个小时,你刚来部队,要好好表现,不能为了我违反纪律。”
“这吃的你赶快拿进去,一会赶不上了。”
我茫然地听着她的安排拿这个拿那个,想问一下她过的怎么样,却总是说不出,每次都是欲言又止。她忽然不说了,空气异常安静。
“闷葫芦,你就要进去了,能不能握一下我的手?”
她突然红着脸低声地对我说。
“可以。”我也小心翼翼地说,生怕打破这恬静的气氛。
然后,隔着一道不足两米高的铁栅栏,我们就那样静静地伸出彼此的双手,静静地握着彼此。你问我人生之中最无能为力的时候是什么,我会说,就是那时,明明不能出去见她却还是想千方百计的出去。可面前的这个栅栏再好翻,作为一名士兵,我却怎么也翻不过纪律的围墙去拥抱她。
那大概也是我军旅人生当中状态最好的一天,班长带着跑了一个十公里,完全不觉得累,最后的五公里还冲刺了一下,她送的东西那晚被我们吃了个精光,班副还从食堂里打包了一袋馒头。我在日记里写道:今天路上的桃花真好看。她穿着我最喜欢的红色风衣留着我最喜欢的短发来看我,这是我军旅起步中最开心的一天。
后来我可以请假外出了,那条街的饭馆我都一家一家的吃遍,院子里的桃花也越开越盛了。后来纠察时常往卫生队那块儿检查,通报多了也就没人去了。再后来,她就没再来过了。
不论我是像个闷葫芦笨口拙舌说不出一句话,还是军训以后在战友面前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之后的每一天,都不如那天让我印象深刻: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那个不远万里披荆斩棘来看我的少女。
原来,那时是我不懂她的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