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

作者: 朴轻风 | 来源:发表于2023-12-29 09:59 被阅读0次

    郑乾一下课就往公交站台跑,路上的学生和车反而少了很多,也许因为元旦的缘故,好些人已经早早走了,他们担心挤在下班点就走不了了,而这反而让本来熙熙攘攘的街道忽然空旷了,车不在紧挨着车,白色的尾气也开始悠闲地丝丝地冒着,路边的小车摊上挂着彩色灯珠还一闪一闪着,只是油和铁板的滋啦声少了许多,摊主们都带着厚厚的帽子,满是油渍的黑色套袖放在胸口,他们着急地跺着脚,晚上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比天气好冷的是路上的人气。那些没法回家的学生们这时候已经提着塑料袋,接着小队,从外面采购回来了,这冬天似乎他们也不太想着出去或者他们都伙伴们已经回家了,他们也没了性质。路灯灰灰地撒着光,交警仍然站在路口,他只是在路中央站着,看着车一辆辆从身边擦过去,红色和黄色的灯慢慢地连接成淡淡的线,在一个拐角线也拐了弯,可不曾断掉,等好大一会他们才会与黑的夜溶在远方。

    郑乾从一辆车的尾灯后面过了马路,公交站没有人,只有郑乾自己孤零零地站着,他带着黑色的兜帽,把帽沿压在眉毛上,勒蝶眼镜翘起来,夹得耳朵胀痛,他带着薄绒手套,把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黑色的背包挂在背上,他站在站牌往公交来的方向望,还不时拿出手机来看车的到站信息,可是手机上只是单调地显示着每15分钟发一趟车,而他的车出发没有,现在在哪却都没有,他在等车,一辆末班车,从一个遥远的村口穿越大半个小城,在到另一个村,在那个村里破败的水泥砖瓦墙里藏着一个不大的高铁站,郑乾就要去那里坐车回家,每隔两个周他就要赶一次车,如果因为期末考试或者节假日,也就连上趟成了一周一回,他在家呆一个周末,赶着周一的火车再回学校,周而复始着,这样的来来回回已经半年了,郑乾也完全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的家离这里有400多公里远,却不感觉到奔波。

    郑乾每次都会坐着一辆哐啷作响的公交车去车站,末班车的人就很少了,空空的座位映着车窗投进来的昏黄的路灯,让整个车反而更加昏暗了,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高中生下课回家,一个孩子通常坐在他的一侧两人隔着过道,郑乾在火车站下车,那个孩子在前一站,他从孩子的聊天里大约猜出父母很忙,每个周末他都要独自去他爷爷那里,他的爷爷就住在火车站旁边灰泥砖瓦的小平房里。

    连续两次了,郑乾还碰到一个穿着运动服,手里卷着机械教科书的中等个子的人,郑乾注意到他是因为他们都在一个车站等车,然后每次都是郑乾先等车,郑乾坐在后排,他就坐在门口,他在火车站跟前的一站下车,那个站郑乾记住了,名字叫做水村,他在水村下车,就消失了,有好几次郑乾想要与他坐的近一些好攀谈一下,他隐约地觉得他也许是同一个学校的老师,因为他长得有点老城做学生大概不会的。

    郑乾在车上咣当咣当地随着车加速减速拐弯,每到一出站点,车就就轰隆隆的大声吼叫,末班车的师傅总是比其他班次开得快,他也在赶着把车开到终点,好回家,郑乾这个时候就格外羡慕那些早出晚归的公交师傅,他们一趟一趟在一跳线路上重复多少遍都不曾厌烦,他们明确地知道从哪里出发又到哪里去,然后再回到温暖的家,而郑乾这时候就更加羡慕他们了,他们懂得比郑乾多,也比郑乾幸福得多,这个时候郑乾只是从反光镜里看着师傅灵活地摆动着方向盘,有时候他们俩的视线会有交叠但是很快就擦身过去了,郑乾羡慕他们灰妮大衣下包裹里的踏实还有那颗眸子也闪着光。

    车门哗啦一声打开了,还带着哐啷的串响,郑乾拉着扶手从车上跳下来,车里的风随意地冲,他的膝盖灌进来太多的凉风,像生了锈一样,他蹦下来,拉了下背包带就往车站去,到了车站人就多起来,先是过安检,只有一个窄窄的口,一个检查员,她总是仔仔细细地把郑乾全身上下摸一个遍 比其他高铁站都检查的仔细,郑乾起初觉得又被冒犯的感觉,似乎自己就是一个罪犯,然后他看到检查员并不是针对他自己,这是他们统一的风格,一视同仁,郑乾就没有太多不快,反而佩服他们都仔细认真,由于检查的慢,行李从传送带上转出来,都已经堆积到大理石地面上,就像挤在一起的车祸现场,郑乾智能猫着腰从人群缝隙里,伸手拉出自己的包,检查员喊着把水喝一下,把水喝一下,郑乾第一次的时候还会老老实实地打开背包把保温杯拿出来喝一口,水太热烫的他止吐舌头,他看检查员低着头也不看他高高刚起来的水杯,再一次的时候郑乾就只顾背着包去扶梯了,听到背后的人咋把着嘴,大声证明着自己没问题,郑乾就心里得意,年轻了吧。

    郑乾到车站的时候,车站通常是熙熙攘攘的,比学校还热闹,他得转好几个来回才从角落里找一个位置,联排的铁椅子上坐满了人,形形色色的喃喃女女,都毫不意外地抱着手机,要不就是紧绷着嘴两只手捏着屏幕快速地点击,这是打游戏的,有的干脆半躺在椅子上,一只隔壁柱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把手机养在面前,用拇指灵活的滑动小视频,还有点就是把两只腿搭在行李箱上,后背紧靠着椅子,聚精会神地发微信,那些手都灵活得很,在屏幕上跳舞,嘴角上挂着笑。他们都等着列车员拿着大喇叭喊,xx次列车检票啦,才会徐徐站起来在入站口排起懒散的队伍,三列四列的都有,低着头,视线还粘在手机上,行李箱就像小狗一样趴在脚边一点一点随着队伍蠕动。

    郑乾总要把他们一对一对的送走,他的车到的时候大厅就很空旷了,那时候他就不在觉得这个车站小了,没有了人,这个车站对他自己来说就太大了,郑乾还只能等着,小超市已经把卷帘门拉上了,大屏上一串红字格外刺眼,xx晚点约30分钟,郑乾也已经习惯了,最近他的车总是晚点,上次竟然晚了一个小时,这是很少见的,郑乾一怒之下买了延迟险,于是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反而复杂了,一面期望着车赶紧到,他赶紧回家 一面又期望着车再晚点再晚点就能获得几十块钱还能赚一笔,在没人的候车大厅,他就不停地计算到底自己是陪了还是赚了,虽然他觉得数学上很简单,但总是觉得那里乖乖的,他说不清楚,盼着晚点本来不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吗?为了保险盼着晚点,就和为了安全盼着被杀有什么区别?

    郑乾上车也没搞清楚这个问题,反而觉得脑袋更涨了,不知道是不是帽子太紧了累的眉毛疼,还是中午没吃饭的缘故,他不停地流泪,不停地打嗝。在火车上,一对母女坐在他旁边,小女孩也许刚上幼儿园,穿着一身连衣裙,扎着两个小编,她坐在椅子上就好像放在盘子里的小樱桃,她的母亲就站在她旁边,一开始他们一起在开视频,她目前你拦着她,到了后来也许看视频太久了,她母亲就把一个动脑筋的小游戏盘拿出来大概是行列里不能出现同样动物的小游戏,小女孩总是不停地问妈妈这么可以吗?她的母亲的语速就加快了,话语就像连珠炮一样,声调也抬高了很多,郑乾有些尴尬地坐在她身边,有时候她的母亲气鼓鼓地站到过道去了,小女孩就会摆愣着头,大约看着我,我在余光里看着他的辫子从一边摔到另一边又垂下去,她大概想要寻求我的帮助,因为她的母亲的话很伤人,因为她提到她太笨了,郑乾听着母女的对话,每当她母亲尖利的声音想起,郑乾的心就皱一下,他会挪动下自己的身子,但是视线却不敢离开手机,手机这时候就是他的保护伞,那些声音不是针对他,却一针针次着,他上下翻动着同一条信息,丝毫看不懂的上面的文字,只是觉得把声音太幽远,那文字却陌生。

    列车报站的时候,郑乾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母女俩去出口等车了,郑乾站起来不停地看表,他在算计着时间,超过十五分钟了,他就多得3块钱,他的心噗噗跳,就觉得自己的保险好很明智,他还担心着会不会耍赖,他对别人已经不信任了,于是他就焦躁地寻找着任何证明时间的信息,他像保存下证据,万一那个保险不认怎么办,他寻找着时间从车厢上面窄窄的屏幕上,红色的字提醒着到站和室外温度唯独没有时间,郑乾慌乱地坐看又看 都没有时间,时间他抓不住了,他只好怅然着被人簇拥着走,走下楼梯走出闸机,一群人就涌进了另一群在门口翘首垫脚的人,郑乾快步地从人缝里溜走,他好像在逃,他在走,但是几乎跳着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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