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朔没料到,只隔了一天,程一珊就来到何氏医馆找他医颈椎。对于这个美女客人,何家上下都热情欢迎。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了,何朔只得尽力为其治疗。为方便起见,程一珊暂住在附近一家酒店,早晨过来接受针灸,并辅以中药,剩下的时间她便回酒店料埋工作。期间何朔才得知,八年前程一珊出国留学,四年前回国,创立了桃源健康股份有限公司,主营智能设备和生物医药。程一珊在美国取得神经学博士,结合芯片技术和大数据,推出了多款热销市场的可穿戴设备,这也为桃源健康积累了雄厚的原始资本。而那两个武当高手正是冲着一套新开发的军用设备而来,至于他们是欲据为己有,还是为他人指使,警方正在调查之中。而程一珊的颈椎错位则是因长期的刻苦学习和工作所致。
何朔得知程一珊的身份,照旧像对待一般患者一样为其施针,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他并没有扬名立万的野心,也就没有攀附权势的心思。一个多月的治疗下来,程一珊的颈椎完全复位,她便准备返回长安,筹备桃源集团的下一个项目。
临行前一天下午,程一珊邀请何朔陪她爬华山,何朔没有拒绝。五岳之中,华山以“险”闻名于世,可程一珊并不擅于运动,太阳落山时,他们才爬到半山,但程一珊已经一步也走不动了。天色已晚,二人只得放弃登顶,调头折返。经历过八年的地狱磨练,何朔的身体自然没得说,下山的路,都是他背着程一珊走完的。
到山脚,暮色已浓,何朔也累得满头大汗。两人坐在道旁的一条长櫈上稍适休息,顺便等司机开车来接。一路下来,程一珊没说过一句话,何朔一心下山,也没有开口。这时程一珊依旧一言不发,而何朔不禁又想起了兰欣。自从他回到家,兰欣的身影就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尤其每到下午,或夜深人静时,他的世界里似乎就只有兰欣。
“我走得从没傢今天这么轻松过!”程一珊突然开口,脸上浮现着满足的幸福。“你呢?”她又扭头问何朔。
何朔望着远处一笑,“我还好,最难也就是过去的这八年,不过有家里人关心,有师父帮忙,有兰欣陪伴。”
“未来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
“做我男朋友怎么样?”
何朔猛地扭头望向程一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我还没想过这事。”
“人这一辈子,无非两件事:事业和爱情。事业我已经有了,爱情我还没有,你愿意和我恋爱吗?”
程一珊说得越清楚,何朔反而越紧张。
程一珊见何朔不置可否,继续道:“我使命必达,你无欲无求,我们正合适,你觉得呢?”
何朔忽地站了起来,“这种事我没想过,如果我现在贸然答应你,恐怕会后患无穷。咱们都冷韩考虑一下再说,好吧?”
“我不逼你,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问考虑。”说话间车来到了二人面前。
回到家的何朔甚至没给他妈妈打个招呼便跑进了自己卧室,事实上,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去选择,不去做决定的生活,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面对程一珊。
“咚——咚——”几声门响,“朔,接电话。”卫惠从外面叫道。
何朔赶忙答应了一声,拿毛巾擦了把脸,才出去。
“喂,哪位?”
“朔,是师父啊!”骆书有气无力道。
“你不行了吗,怎么这声音?”
“差不多吧,你也不来看看师父?”
“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是这样,你上次抓得那两家伙得送到这儿。你看师父都这把年纪了,你能不能跑一趟?”
伺朔刚想动怒,可回头一想正好躲清静,“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五点,陈仓公安局!”
“知道了!”
打完电话,何朔来到三楼客厅,他姐姐、姐夫也带孩子过来了,就差他一个人。而一家人聚一起,也正是为商星他的未来。
“爸,妈!我明早得去一趟秦岭一号……”何朔向他们说。
“还去那儿干吗?”何芳打断道。
何朔低头想了想,“那边给我提供了一份工作,我想去看看。”
“不许去,那怕我和你姐夫养你一辈子!”何芳怒道。
“对,”何坤也开口道,“朔,你针灸的手艺真好,大家都夸你呢。留下吧,咱们一起经营医馆。”
“朔,”卫惠接着丈夫的话说,“现在好多顾客都是冲着你来的,你走了,他们还以为我和你哥把你赶走的呢。”
“嫂子,”何朔忙摆手,“不是因为这些,那边真有事!”
“朔,”何元开口道,“你自己拿主意吧,不想行医干别的也行,我和你妈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哎!”何芳急了,“爸,我和我哥怎么没这待愚?你就是和稀泥!”
一家人禁不住都笑了。
“朔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定下了,你们让他自己决定吧!”何朔妈妈打圆场道。
“心真偏!”何芳又说道,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凌晨两点,何朔开车往陈仓赶去,五点整准时到达,而陈仓警方也已准备就绪,双方一对接,两辆车便缓缓上路往大山深处驶去。路还是八年前的那条路,何朔的心情似乎也跟八年前一样:轻松而自在。
秦岭一号旁边是一所监狱,专门关押会武功的犯人,所以那儿驻扎武警部队。重走近那扇铁门,何朔心中忐忑不安,进去吧,他心中攒着许多小疙瘩,压根不想见那帮故人;回去吧,程一珊又在等他的答复。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了山路。走上山脊的那一瞬,何朔一眼便看到了伫立在半山亭中的兰欣,那一刻,他心中热烈而甜蜜,恨不得一步便跨过这段距离。何朔四下张望了一番,趁无人之际纵身隐入树丛,施展轻功往下飞去,一会儿功夫,他便出现在了半山亭兰欣身边。
“唉!”何朔自叹道,“飞过来又如何,反正她也听不到,看不见。”
就在他静静望着兰欣入神时,身后“呼”一声响,何朔立即意识到是他师父骆书,随即施展《安乐拳》与来人交上了手。
“臭小子,”骆书边打边说,“功夫都生疏了!”
“家里又没人逼我练功!”
“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
“什么都摸棱两可,有没有个准信?”
“没有。”
“住手!”突然,亭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喊叫。
二人应声住手,站在原地不动了。
声音能达到这个分贝,非凤姨莫属。凤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何朔面前,抬手便是一把掌。“臭小子,没心没肺吗?不知道回来吗?”
何朔脸上虽火辣辣的,但心里却热乎乎的,灵机一动,对凤姨说:“凤姨,这不怪我!”
“啪”又是一把掌,“不怪你怪谁?怪我吗?”
何朔指向骆书,“怪我师父,我师父让我给他找一个老朋友。”
凤姨信以为真,“男的女的?”
何朔抿着嘴低下了头,“我不敢说。”
“老东西,”凤姨卡腰转向了一边急的抓耳挠腮的骆书,“跟老娘玩脚踩两条船?”
骆书一时百口莫辫,见情势不好,只得拔腿便跑。
何朔与众人相见毕,院方为他按排了住处,是一间空置的职工宿舍。等至子时,兰欣醒转,四目相对,何朔笑了,兰欣也笑了。一下子,二人都没了要说的话,仍旧沿着蜿蜒的山径漫步,只是偶尔相视一笑。
次日早晨,正当大家围坐在食堂吃早餐之际,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由远及近传至饭厅,接着轰鸣声持续从门外传来。有个出去查看情况的人,跑进来叫道:“连教授搭乘专机来上班了!”众人闻言,纷纷跑出门口去一看究竟,但很快又返身跑了进来,好像碰到了上面下来的督查人员似的。
何朔早上起来吸了口山里的空气,顿觉精神百倍,早餐时他仍沉浸在悠悠自在的感党中,并没出去凑热闹。众人返回饭厅时,顺带着从门外带进来一阵香水味。何朔闻到这股若有若无的味道的刹那,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样定在座位上不动了。
“你以为你躲这儿,我就没办法了?”现在那股香水味已近在咫尺,还对着何朔说了这句话。
“坐,”何朔红着脸赶忙起身拓呼,“你怎么来了?”
“这话好像应该我问你啊?”来的正是程一珊。
“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干,这儿正好又有份工作,所以我过来看看!”何朔尴尬地答道。
“那你决定留在这儿了?”
“才来一天,那有这么快!”
“行,”程一珊边说边坐了下来,“我也不走了,就等你的决定。”
何朔咬了咬嘴唇,“你那么忙,那么多人指着你吃饭,我这边还有点事,万一耽误到你……”
程一珊抬头瞪了何朔一眼,何朔立马不说话了。
该来的总会来,何朔已避无可避,他走那儿,程一珊就跟到那儿。待着不动吧,他又受不了程一珊那股泰山压顶的总裁气势,可是到处走动吧,程一珊又累得气喘吁吁,他也不忍心。晚上何朔去看兰欣,程一珊也跟了去。八年前,程一珊来这儿实习时,和兰欣有过交流,虽属病患间的普通交流,但二人都冰雪聪明,仍记忆犹新。这时,程一珊仍一副医生派头,见面便询问兰欣现在的情况,不但问得很细,还很专业。一旁的何朔心中自然不痛快,因为在他心中,这儿的人都很好很正常。
“要不咱们回去吧,别打扰兰欣休息?”何朔轻声问专心询问兰欣的程一珊。
程一珊显出了工作被突然打断的愠色,“你別忘了,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专家,还不是就治好了我一个精神病患者?”何朔冷笑着调侃道。
“何朔,”程一珊一脸严肃道,“你应该相信科学,相信医生!”
“我相信兰欣!”何朔脱口而出。
程一珊用失望的目光望向了何朔,因为这是何朔第一次挑战她的权威。“那咱们走吧!”
何朔朝兰欣抱歉地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不过,程一珊并没急于回公寓,而是来到了空寂无人的半山亭,何朔见她有气,只得跟了上来。
“你是不是喜欢兰欣?”程一珊刚走进亭子,转身便问身后的何朔,“或者说,你爱她?”
何朔先是一怔,按着摊手一笑,“我说了,我从没想过感情的事,你说的‘喜欢’和‘爱’,我心里一点概念也没有。我只是觉得兰欣她很正常,你不应该用医生的语气跟她讲话。”
“她正常?”程一珊冷冷道,“你正常吗?”
“我……我又怎么了?”
“何朔,”程一珊突然情绪激动道,“我把话都说到那分上了,你还要我怎样?”
何朔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没掉下台阶。
“我和你的世界在外面,不是这儿。我真的离不开你,我一点也不希望你和这个地方,和这儿的人纠缠不清,你明白吗?”
何朔不敢点头,因为他根本不明白程一珊的诂,但他更不敢摇头,因为他似乎已经完全属于眼前这个女人了。
程一珊走了,只留下何朔一个人在亭中遥望,迷茫。
“嘘——”一阵口哨从何朔身后响起,接着有是一阵。
“出来吧,听了大半天了,装什么装?”何朔依旧望着前面说。
“唉,多好的姑娘啊!”骆书从亭上落下道。
何朔并没答话。
“她打算什么时候娶你?”
“师父,你也快入土的人了,这事你怎么看?”
“叫我说,随了她吧!”
“万一……万一我俩不合适呢?”何朔忽地转身问骆书。
“不合适就分手呗,你这么年轻,怕啥?”
“照你这么说,爱情和学武一样,也得一次次尝试?”
“太对了!”骆书拍手称快,“你师父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凤姨怎么算?”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因为我和你凤姨正合适,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真肉麻!”何朔虽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略有所悟。
这晚,何朔没有回公寓,而是回到石室住了一夜。
“我还以为你又不辞而别了?”早晨,程一珊见何朔出现在公寓开心地说。
“怎么,你一夜没睡?”何朔愧疚道。
“山里太静,反而失眠了。”
“你体息,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程一珊又笑了,然后点了点头。
搂下来的几天里,何朔再也没有去挣脱程一珊套在他脖孑上的感情枷锁,因为他不想让程一珊难过,也因为他迷醉于这份恋爱。何朔在精神病院出入自由,程一珊则形影不离,他们也真的像一对恋人了。骆书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那儿也找不到他的人。凤姨对程一珊很冷淡,但她似乎也无心于何朔的感情,而是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出来。
程一珊就当是来这儿度假的,何朔成为了她的导游。时近中秋,山色虽显萧瑟,早晚还有寒霜冷风,但仍不掩秦岭之巍峨。漫步山间,何朔总心有不安又欲罢不能。光天化日之下,程一珊对他的亲密动作常让他备感羞臊,但却又深深迷恋这份热情。可是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他会想到彻底摆脱程一珊,那就是当他看见兰欣时。他总觉着兰欣站在半山亭是清醒的,而且一直在盯着他和程一珊看,他总觉得那里有一颗忧伤的心。可何朔的慼情世界仍旧混沌不明,他无法确定他爱不爱程一珊,也不敢确定兰欣爱不爱他,甚至不能确定他对兰欣的感情就是爱情,而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程一珊在真心追求他。
一星期以后,程一珊接到董事会的电诘:三天后将召开新项目报告会,她必须出席。这不仅仅是一个通知,也事关桃源健康的下一步布局。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何朔未曾出现在程一珊的世界里,这个计划早已启动。踌躇之后,何朔选择了屈服,选择了跟程一珊走,但须和兰欣道别。
子时刚到,程一珊便通知飞行员发动飞机,准备起飞,直飞长安。兰欣似乎早有预感,已等在了房中。
“我……我又得离开了!”在程一珊眼神的催促下,坐在沙发上的何朔终于开口了。
“还回来吗?”兰欣平和地问。
何朔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程一珊却抢在了他前面。“不会回来了,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会结婚,以后他应该会很忙。”程一珊的语气中带着决诀和冷酷,因为她不想何朔和这个女孩藕断丝连,更不想兰欣靠柔弱和装可怜把何朔从她身边抢走。
何朔满脸错愕,但却选择了低头。
兰欣不动声色,任程一珊兀自呈强,仍似月射寒江般望向低下头放弃再次为她打抱不平的何朔,并不去看程一珊。
程一珊蓦然觉得自己刚才的那几句话反而让她处于极为尴尬的境地,只得选择了顺水推舟以缓和气氛。“我到外面等你!”
程一珊出去后,何朔才又抬起头望向兰欣。“你……你多保重!”
兰欣点了点头,但神情已经失去了她先前的平和。“三年前开始,我的情况就好转了。这件事我没跟别人说过。”
何朔一脸高兴,“太好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等你愿意了,再告诉他们。”
不过随即房中又陷入了沉默。
“你希望我送你什么结婚礼物?”兰欣突然问。
“什么结婚……”何朔第一下并没反应过来,不过他立刻明白了过来,“我……走了!”说完,起身往外走去。
虽说前程似锦,可何朔心中却像压了块大石头,沉重又难受。
进入桃源健康,何朔便走上了程一珊给他按排好的轨迹。他不得不学习公司管理及尖端科技知识,当然也得全方位了解桃源使康。整天除了上课,便是对着电脑看资料,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八年。而程一珊回到长安开完会,就马不停蹄去了香港,也恢复了那种不是在空中飞,便是在实验室中泡的快节奏生活。
对于那些眼花缭乱的经济和科技概念,何朔感觉比当年背《本草纲目》还让他头痛,尤其是一天到晚窝在桃源大厦二十七楼,不见天日更令他难以忍受。一个月里,他只和程一珊见过一次面,而且仅仅是见面而矣。第二个月,程一珊为了不至何朔太枯躁,把他按排到了中医研发部了解业务。何朔原以为会有点意思,可是一进实验室他就傻眼了,这儿的中医已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了,设备都是电脑控制,而他去的针灸科,并非为病人扎针,而是研发机器人施针。到那儿,何朔不仅感觉是多余的,还整天无所是事。
不过,这些科研人员虽在推进中医的现代化,但是对中医却只知皮毛。何朔参与不进他们的项目,但他又闲不住,转而给科研人员治起了病。一天,何朔正在为一位男科研员扎针,程一珊突然到来,抓个正着,顿时怒上眉头。可何朔并不觉有什么不妥,坚持扎完针才去找程一珊。
“叫你参与科研,发挥你的长处。你倒好,把研发部当你们家医馆了?”程一珊毫不客气批评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平,我的中医知识是我爸和我哥教的,跟你们那压根不是一路。”
“那你学呀,现在的潮流就是智能化,以后扎针都由机器人施针了。”
“那照你这么说,以后人就没什么用了,全靠机器人呗?”
“对,这就是现实,未来大部分人都会变成宠物,应该说是绝大部分。”
何朔笑了,“我不信,或许你说的这种情况会出现,但绝不会持久。”
“为什么?”
“因为……因为人都是一样的!”
程一珊乐了,因为何朔天真的像个孩子。“我不跟你辩了,以后你跟着我,我手把手教你,会让你看到真实的世界。”
何朔没有拒绝,不过心中却多了一份失落。
倒是再也不用窝在一个地方了,但何朔感觉还不如以前呢。时间一半在飞机上度过,一小半在宾馆中,剩下的时间则是参加各种会议。何朔以程一珊保镖兼助理的身份一路相伴,国外程一珊基本说英语,不过即使说汉语何朔也听不大懂。
离秦岭越远,何朔就越觉心有不安,而且这种不安从未停息。几乎每晚他都会梦见兰欣,尤其兰欣那双眼睛,好像始终在盯着他的心看。程一珊已经告知他,她父母不会干涉他们的婚事。可听到这个通知,何朔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心中一片荒凉。兰欣一如既往走进他的梦里,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眼中多了泪水。
程一珊行事一向雷厉风行,立冬那天,她告诉何朔下个月他们就结婚,并示意愿和他同房睡觉。但何朔没来由选择了退缩,并用含畜的方式拒绝了程一珊。事后他不但没感到惋惜,还格外轻松。而这份轻松也让他惊悚地发现:他并不爱程一珊。何朔尽管不敢面对这一事实,但当他再次梦见兰欣时,他哭了,因为他这才知道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姑娘。
十二月一号傍晚,连续一个月的国际航行总算结束,何朔随程一珊返回长安桃源大厦,而接下来就要将结婚提上议事日程了,可何朔的心中同样酝酿着一次同程一珊的平等对话。总部的一个副总向程一珊汇报完近一月的事务,正要出门,结果和有点恍惚的何朔撞了个满怀。何朔马上道歉,副总因工作汇报顺理通过,又与何朔相熟,笑着对何朔道,“何总(何朔挂职公司副总),有件事还得给你汇报一下!”
何朔不好意思了,“我家里人来过?”
“不是,”副总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这个人,说认识你,一个月来大厦闹了两次,今天第三次……”
何朔瞟了一眼,仅然是疯诸葛,赶忙打断副总的话,“他人呢?”
“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谢谢!”何朔说着往门外疾步走去。
“你去哪儿?”程一珊从身后喊道。
“公安局。”何朔说话时,人已到了电梯口。
何朔驱车至公安局已是九点,值班警察坚决不准他探视疯诸葛,他只得通过精神病院胡院长的证明才见到疯诸葛。
何朔走进拘押室时,疯诸葛正准备设法溜出去,见何朔来找他,喜得手舞足蹈。
“怎么回事?”何朔忙问。
“出大事了,朔,你完了。”疯诸葛痛心疾首道。
.“你慢慢说。”
“你凤姨已经恢复记忆,重返岐山凤翎派,而且她还抓走了你师父!”
“这不挺好。”何朔笑道。
“臭小子,赖蛤蟆这次死定了,你还不知道你凤姨的过去吧?”
“你快说!”何朔意识到了严重性,催道。
“十九年前,魔天横行江湖,你师父有心降服魔天,但却非魔天对手。所以他到岐山找到你风姨请求帮忙,你凤姨心高气傲不愿和你师父联手。你师父只得用计逼你凤姨出手。他在江湖上散播他与你风姨云绡的绯闻,你凤姨一怒之下追杀你师父至秦岭,而你师父早已同魔天约好在秦岭比武。你凤姨中计赶到秦岭,不由分说便和魔天打了起来,关键时刻,你师父才出手,击败了魔天。魔天守信在秦岭一号待二十年,而你凤姨却因身负重伤,神智失常。”
“凤姨是怎么恢复的?”
“这正是我到现在才来找你的原因,经过我反复推敲和调查,可以确定是魔天所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调虎离山呗!”
“精神病院有什么宝物值得他大费周张?”
“小仙女兰欣啊!”
“什么?”何朔心一下揪到了一起。
“再三个月魔天就将重出江湖。你虽胜他半招,但却让他知道了兰欣的价值。”
“兰欣呢?”
疯诸葛掐指一算,“到今晚子时,兰欣失踪刚好三十三天!”
何朔当即打了一个寒战,整个身心仿佛失去了支撑似的,眼前一片昏暗。“我……我要去找她。”
何朔刚走出公安局大门,程一珊正好驱车赶到。何朔望着程一珊向他走来,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我要走了!”
“去哪儿?”程一珊问。
“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要离开我?”
“对!”何朔稍稍一顿,“我早就想跟你认真聊聊我和你的问题了,那就现在吧!”
“你是因为兰欣要离开我,还是因为不爱我才要离开我?”
“应该说是你给我的一切,让我明白了我心里到底是谁!”
“你九死一生成为当世高手,你舍得拋却红尘,退隐山林?”
“说实话,我不喜欢你们的世界!”
“那你有得选择吗?”
“精神疬院啊!”
程一珊感受到了何朔的决心,也感受到了他的急切。“以后你还会来救我吗?”
“正常人的事不归我管。”
程一珊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仍旧保持着平静。
“对了,”何朔搓着手上前道,“得借你的直升机用一下,赶时间。”
十点半,飞机降落到了精神病院行政大楼前广场上,何朔丟下疯诸葛纵身边往石室飞来,他没有找魔天,而是举起石门走进了自己待过的那间。果然,石床上端坐着一个女孩,白衣白发,皮肤也白得毫无血色,而她面前的墙上,则挂着一张程一珊的全身相。
何朔伸手在精力耗尽的兰欣鼻子上一挨,鼻息已如游丝。他慌忙坐定,将自己的真气尽力往兰欣体内灌输,可是,无论他多么不顾一切,真气到了兰欣体内都如石沉大海。一个小时过去了,何朔已内力殆尽,当他把双掌从兰欣背上拿下时,兰欣的身体随之往后一斜倒在了他怀中。何朔望着那张冰清玉洁的面庞,肝肠寸断,心如刀绞,眼泪不住往下流。
突然兰欣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缓缓睁开了那双如秋水般澄澈的美目。她依旧心如止水,只不过多了一重喜悦,一重幸福。“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用微弱的声音说着,同时慢慢伸出纤手去抚摸何朔面庞上的泪珠。
“对不起,”何朔恸哭道,“我一直都爱着你,一直都想着你,我不能没有你!”
兰欣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嘴角绽出一缕笑容。“我知道,我每天都梦见你。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
“求你了,兰欣,你走了,我也不活了……”
可是,兰欣的手已经从何朔脸上滑落,眼已经闭上。何朔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他恨上天,更恨自己。
石门轰然开启,疯诸葛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到石床上这对苦命鸳鸯,禁不住仰天长叹。随后,疯诸葛走近兰欣,抓起兰欣的手腕静静把起了脉。“小仙女心脉未断,或许你凤姨救得了她!”
何朔仿佛从无边深渊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疯诸葛,“你再说一遍。”
“凤翎派有一件稀世珍宝,叫凤血舍利。传为凤翎派开山祖师涅槃所化,历代凤翎派掌门都以此为辅助来提升功力。若能让小仙女吞下舍利,再有高手为其打通经脉,或可起死回生。但是,小仙女顶多再撐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以后,即使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咱们现在就去岐山!”
在蒙蒙晨曦中,飞机停在了歧山封神台。何朔抱着兰欣刚下飞机,就被五个持剑女子围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圣地。”领头一位女子大喝。
“你去通知你们云绡掌门,说何朔求见!”
带头女子示意手下一位弟子前去通报,自己仍带人看守何朔。
不多时,通报的女弟子跑来告知带头那位女子,“掌门有请!”
何朔顾不得观看沿路风景,径直来到大殿。大殿虽显古旧,但灯火通明,凤姨穿戴肃然,高高在上。
“凤姨,兰欣快不行了,求你救救她!”何朔一上殿便哭诉道。
凤姨快步走到兰欣面前,握住兰欣手腕一把脉,便丟开手返回了座位。“已经死了,谁也救不了了,你带她走吧!”风姨冰冷威严地说道。
“凤血舍利呢?”何朔脱口而出。
凤姨瞬间横眉立目,但随即哈哈大笑。“是那疯子告诉你的吧?凤血舍利乃本派镇派之宝,我岂会拿它救一个不相干的人?你走吧!”
“我不走,你今天要是不救兰欣,我就死在你这儿!”
“少在我这儿耍横,你难道想和你师父一个下场?”云绡拍案而起,大喝道。
“我师父呢?”何朔赶忙问道。
凤姨眉头一皱,指了指身旁的一道门,门瞬间打开。
只见骆书被绳索捆得傢个粽子一样,横吊在房梁之上,衣裤上满是血渍,脸色憔悴苍白。
何朔将兰你放置在旁边椅子上,上前几步喊道:“师父,你没事吧?”
骆书听到声音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乜斜着眼看了半天,“臭小子,你总算想起师父了,你再迟来一天,我都不想活了。这个女人真疯了,每天都折唐得我生不如死……”
“师父,”何朔打断骆书,“魔天暗施诡计,不仅挑拨你和凤姨反目成仇,还诱骗兰欣和他比武,兰欣已精力耗尽,快不行了,现在只有凤皿舍利能让她起死回生。”
骆书这才瞅见一头白发的兰欣,忙开口道:“老太婆,小仙女可是当世无双,你用凤血舍利救她一命,她定能替你光大凤翎派。”
“哈——”凤姨仰天长笑,笑得刚毅而响亮,“凤翎派我自会发扬光大,要怪就只能怪你徒弟,始乱终弃,才让人有机可乘,活该!而你假我之手对付魔天,害得我失忆二十年,其间还轻薄于我,我自会让你生不如死,以泄我心头之恨!”
“哼,”何朔转身问凤姨,“魔天不日必将重出江湖,若兰欣不在,你自认为可是魔天的对手?”
“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疯婆子,你醒醒吧!”骆书大呼道。
“哈——”风姨又是一阵冷笑,“我有凤血舍利,我怕什么?”
“你真是疯了,魔天尽得兰欣所学,已今非昔比,二十年前你打过他了吗?”何朔厉声问道。
凤姨大怒,呵命手下将何朔抓起来。
何朔那能束手就擒,转眼间将冲上来的八个凤翎派女弟子悉数点上了穴道,并从其中一位手中取过剑,指向云绡道:“云掌门,如果我能打赢你,凤血舍利就归我,如何?”
云绡大怒,.纵身便向何朔扑来,大殿内瞬间拳来剑往,杀气腾腾。何朔为给兰欣续命,内力已消耗殆尽,虽一路上有所恢复,但岂是云绡对手,他只得且战且退,不多时便打到了封神台。
封神台前面开阔平缓,而背后则是绝壁千仞。何朔此时已经浑身湿透,幸好云绡只为抓他,并不打算杀他。何朔体力不支,见云绡露出破绽,一剑刺去,不想中计,反被打倒在地。正当云绡走近何朔之际,她身后窜出一个黑影,直扑她后心。云绡迅速回身,身后却空荡无人。与此同时,何朔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往云绡身上一跃,云绡猝不及防,正好被何朔拽住一只胳膊,何朔没给云绡任何反击的机会,便拖上云绡,纵身向旁边的悬崖下跳去。
下跌中,云绡两次在崖壁上减缓了急速下跌的重力,第三次上正好抓住了一棵从崖壁上生出的松树,止住了下跌,悬在了半空。
“臭小子,你疯了?”云绡大骂趴在她背上的何朔。
“凤姨,”何朔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有气无力道,“如果兰欣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有能耐你松手啊!”
“凤姨,这样掉着没多久也会死,如果我拉你一同下去,反而会对不起我师父。”
“跟那个老混蛋有什么关系。行,就这样耗着,我从来不接受别人的要挟。”
“你怎么这么固执!”骆书从崖顶纵身下来,扒在离树不远的一块石头上道,“你我都这把年纪了,就不能给孩子们一个机会吗?”
“机会?”云绡反诘骆书道,“你施诡计让我失忆二十年,你还敢跟我谈机会?”
“这二十年你不开心吗?”
“开心管什么用?我是一派掌门,身负重任。我恨不能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你醒醒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少林、武当都成旅游景点了,你还在这儿做你的春秋大梦?”
“这我管不着,凤翎派绝不能毁在我手里!”
“好啊,三个月之后,魔天重出江湖,你自认是他的对手?”
“我有凤血舍利,我怕什么?”
“你真糊涂,魔天诱骗兰欣使出了许多失传的武林绝学,凤血舍利也未必能保住你的命。”
“胡说,兰欣根本不会功夫!”
“你还一涨掌门呢,兰欣每天有十一个时辰处在人格分裂的状态中,实则是她自己和自己在比武,虽只是意念,只有她自己看得见,但穴位经脉照样会有反应,魔天岂会看不出来?”
云绡一时哑然。“就算救活兰欣,又能怎样?”
“只有兰欣了解魔天,有她帮忙,我们才有可能打败魔天。”
“我们?”云绡怒目视向骆书,“就算我救活兰欣,然后打败魔天,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朔,兰欣会帮你?””
“好啊,这小子可以留下,但你必须死。”
“那你先交出风血舍利,我就听你的!”骆书答应道。
云绡沉吟良久,腾出右手,伸进头顶的发髻中,取出一颗散射出赤金光芒的舍利。“小子,拿去让兰欣吞下,待我回去打通她经脉,定然让她起死回生!”
何朔顿时高兴的热泪盈眶,“谢谢风姨,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说着,一纵身攀在了树技上。
何朔接到云绡递过来的凤血舍利便将其拋向了骆书,云绡大吃一惊,不知所措之时巳被何朔点上了穴道,定在了树上。
“师父,剩下的事你处理,我去找兰欣!”何朔说话间已从骆书手中接过凤血舍利,往崖顶飞去。
“兔崽子,我一定要你的命——”云绡怒吼道,但已不见何朔踪影。
何朔返回大殿,将兰欣抱到侧面一间卧房的床榻之上,立即把风血舍利塞入兰欣口中,然后凭借自己仅有的一点内力将舍利从兰欣口呛导入丹田。
半小时不到,屋内异香扑鼻,兰欣体温不断升高,肤色逐渐泛红,直到通体变得火热赤红。
见此异状,何朔坐立不安。恰在此时,屋外传来骆书和云绡的脚步声,何朔慌忙迎到门口,刚看到云绡的发髻,脸上就被紧按着出现的手狠狠一把掌。何朔回过神时,骆书已经进门,满脸得意之色,还频频向他点头,这意思显然是告诉何朔,他搞定云绡了。
何朔回到床边,云绡已盘坐兰欣背后,开始为兰欣打通经脉。而何朔这才看见云绡脸和脖子上的颜色,简直和兰欣一样通红。
经过云绡和骆书两人深厚内力的疏导,凤血舍利的能量在兰欣体内顺畅运行,第三日早晨,何朔从兰欣身旁爬起身再看兰欣时,眼前的情形似乎连他也感到难以置信。兰欣的满头白发重又变成了青丝,而且面颊上还绽出两抺桃红。何朔望着兰欣,手握着她温热的纤纤玉手,守护着,期待着。
灿烂的晨光洒进床帷,再次映出了兰欣那宛若仙人的面庞,先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微微睁开,那儿随即映照出另一双充满期待的眼晴,而那双眼中已泪水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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