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玉手捻着银叉,玉盘上的龙眼中盛着冰块,袅袅青烟消散,留下淡淡醉花阴清香。
一双妖眸含水,密长睫毛似是蝶翼,秋娘眉宛若弦月,朱唇不点儿红,香肩微露,红衣犹似鬼魅。
以前玄归的掌门,她的师叔曾说:若初有股骨子里的魅 妖,不似正道,倒像是魔道。
“老娘都离开师门了,竟还来寻我。”若初接过手帕擦擦细长的手指扔在地上。
身后给她按摩的玄袍男子手下一顿“有人进结界了?”
那人带着鬼. 王面具,声音嘶哑。
说罢,外边传来一声“鹤秋夫人可在?晚辈沈懿,特来拜见鹤秋夫人。”
若初看向无名“定是有什么厉鬼教那四个老东西束手无策,来寻我了。”
正道有四大仙门:玄归,无念,虚于,墨空。
“四个老东西”自然是四大掌门。
确实是出了厉鬼。
四大掌门束手无策不仅是因为这是千年及凶之鬼,鬼道修为及高,而且――这是在若初的宅院。
几人敢在若初的地盘做歹?
――玄归――
千级玉阶之上,若初与掌门坐在首座。
每级阶梯上都站着玄归的弟子,白袍,身形若竹,颇有任尔山崩地裂,我自巍然不动的气质。
瞧瞧,这阵势,她也享有当年她师傅的待遇了。
她的师傅,万俟容,玄容至尊。
她是他唯一的弟子。
若初敛了敛眸“掌门这般排场,倒是让鹤秋受宠若惊。”
玄兮那句“师妹”给咽在喉咙里,他知晓她不愿听这两个字。
下边不知哪位弟子轻声道“如此年轻,当真能除那般凶狠的厉鬼?”
若初玩弄着指甲,听罢,她抬抬眸子,顷刻间,寒气从她的椅下向四周扩散,桌椅皆被冰层覆盖,直向那位弟子袭去。
寒气过重,许多弟子额间冒着冷汗,嘴唇发紫。
那位弟子更是双腿哆嗦,冰层顺着他的脚向上蔓延,盖过膝盖―肩膀。
“阿初。”玄兮看向她“算了罢。”
若初手一抬,寒气无存,冰层融化。
她勾了勾唇“你觉得我有没有本事除鬼?”
她心情颇好,毕竟没有谁听到有人说自己年轻还苦着个脸的。
不过是露露手脚,她向来推崇以德服人。
这厢若初回到玄归,来到剑峰,看着枯枝落叶一地,还有破旧的篱笆,落花被碾在泥泞中,殿内灰尘铺上厚厚一层。
也不知这落叶多久没扫过。
偶有寒风吹过,吹起灰尘在空中飘飘晃晃,又慢慢沉寂于玉阶上。
她恍惚间又看见那人手持书卷,墨发披在肩上,如上好绸缎倾泻,一袭月白衣袍,静静坐在书房,苍穹之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光晕。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往她的方向一望,嘴角向上微勾。
她一惊,看着空荡荡的宫殿,苦笑。
五百年前,若初初遇万俟容。
彼时,她一袭宫装,站在桃树下。
“若是快些长出桃子便好了。”
她坐在树下,看着春风拂过清池,荡起一圈圈涟漪。
万俟容听见她的轻语,手指虚空画着什么符文,但见桃树似是复活了般,枝叶迅速生长,结出果肉饱满的桃子。
空气中都弥漫着桃香。
若初回眸,看见孑然而立的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立即舒展开来“哦~你就是那个很厉害的人啊。”
万俟容看着她,一双黑眸似是浓稠的墨渲染的深渊,又如冰山皑皑,冰封的碧潭。
他就这般闯进她的眼帘,没有前奏,却如谪仙,映在她内心深处。
只是不知,他的出现,是救赎还是毁灭。
他薄唇微勾“很厉害的人?”
“就因你路过我云国,父皇便大摆宴席,万国来觐。”她抬了抬头“比父皇的生辰还要盛大。”
说罢,她又抬头看着桃子“你的仙术很是厉害,但我又摘不到。”
“让奴仆来摘。”
“父皇说过,凡事要亲力亲为。”
“那你长高了再摘。”
“谁会长到树那么高吖。”她跺脚“你们不是会飞嘛?”
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一双眸子含笑“原来小公主想要飞啊。”
他向她伸手,才触及她柔软的小手,便将她抱在怀中,嗯,软若无骨。
那是她第一次飞,她在他怀里,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鼻间萦绕的,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带她到了摘月楼,一览万城风光。
万俟容可能不是个负责的至尊,但确实是个很好的师傅。
如何不负责呢?
他的剑峰一千年来没有弟子,不管什么门派盛宴,一概秉着“关我毛事”这般积极向上的信念。
人们都觉着除非正魔大战,是看不见万俟容了。
后来在致青宴上,一位年仅十五的小姑娘所向披靡,披荆斩棘,博得头筹。
那位小姑娘还真是让人惊艳,一双眸子里似乎闪着光,漂亮得紧,她面庞上有着那个年纪的我傲气与自信,闪耀地映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致青宴,五十年一次,由仙门各派轮流主持,都要拿出一件值得所有人抢的宝贝作为头筹。
可是最最隆重的正派宴会。
万俟容的意思,要让他的初儿成为最最闪耀的弟子。
当无念的掌门将玉寒剑赐给她时,问道“小姑娘你姓甚名谁,师承何处啊?”
她用指腹细细摩擦玉寒剑的纹路,师傅说了只有玉寒剑才配得上自己。
玉寒剑通体浅绿色,很温柔的颜色,里面还掺和着浅蓝,上面镶着鲛珠,据说是几万年前鲛人王的宝物。
她将将碰到玉寒剑,它便凝了一朵冰花在她掌心,想来这是它给自己的见面礼。
“我唤作若初,云国嫡系公主,师傅是玄容至尊。”
此言一出,无念掌门轻笑“小姑娘,玄容无徒。”
四周也有人窃窃私语。
“本尊自然有徒,而且,此生只有初儿一位徒儿。”万俟容不知何时到她身畔,修长干净的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碎发。
万俟容这个千年孤寡老人当师傅了,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若初觉着,自己的到来真是让万俟容更加完美了。
万俟容为她学了厨艺,替她在山上挖了个池子,替她照顾鱼儿乌龟,还会养猪抓鸡。
这厢才给若初做了烤鸡,后脚又去南山给她寻珍宝。
万俟容的日子这般充实有趣,都是若初的功劳。
后来成锡世家大摆筵席,宴请天下正派。
彼时若初已有八十,委实够小的,但已经有了一张妖媚的皮囊,一笑一嗔都要把别人的心给剜了去。
她喝醉了酒,面庞染上绯红的晚霞,眸中秋水涟漪,举着酒杯的右手抬起,露出如凝脂般的白皙的皮肤。
看着徒儿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万俟容眉心跳了跳“初儿,我们回去了。”
“啊?这就回家了呀?”
若初眼神迷离,眸光水波粼粼。
万俟容领着若初回到剑峰,身后的人踉踉跄跄,他止住。
若初一下子撞在他的背上。
她揉揉额头,眸中有氤氲水汽,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万俟容你好讨厌哦,你干嘛走着走着就停啦…”
万俟容微叹一口气“行了小祖宗,怪我怪我。”
“你抱着我走嘛~”她扒住他的衣袖“抱嘛抱嘛~”
万俟容一下子将她横抱起来,若初惊呼一声,手勾住他的脖颈。
她像一只偷腥的猫儿,偷偷笑着。
万俟容将她带到厢房。
“睡罢,师傅走了。”
若初仍然抓住他的衣袖“师傅~”
“嗯?”
“来,弯腰,我给你说个秘密。”
万俟容贴进她,怎知若初双手蓦然勾住他的脖子,朱唇贴上他的薄唇。
如蜻蜓点水般的一下便回来,窝在被子里咯咯地笑。
谁都不知她心中小鹿乱撞,还要装作酒后胡来的模样。
她真的没办法啊,她知道万俟容要飞升了,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她也知道,再不说,以后都没机会了。
万俟容的手抚上唇,嘴角微勾“初儿过来。”
若初捂在被子里摇头“不要不要,你个老头子。”
万俟容抿唇“初儿,捂在被子里太热了,为师心疼。”
若初听话地露出一个头,眨眨眼睛。
万俟容倾身堵住她的香唇。
万俟容将她揽入怀中“初儿――”
她抬头看他“师傅何时闭关?”闭关,飞升。
万俟容身子微僵。
“乖,若是可以,师傅定是要同初儿一起的,三界怎敌初儿一缕青丝。”
眉目如画,衣冠胜雪,眸如辰星,鼻若悬胆。
这是万俟容在若初心底的模样。
但是后来,万俟容走火入魔了。
若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万俟容若当真飞升成上神,那可就真是天人永别。
飞升成神,需斩断七情六欲。
若初明白,万俟容不可能忘了她,他是个人,当不了仙。
于是,正道百派围剿万俟容。
从前正道以他为首,现在却要他灰飞烟灭。
万俟容本就强大如斯,入魔后修为大增,无人能敌。
正派联合商议,一筹莫展。
偌大的宫殿异常压抑,仙门百家争论不休。
“我去罢。”若初默默听着,腰间的玉寒剑似是感应到她的意难平,凝出一朵朵冰花。
宫殿一瞬间寂静下来。
玄兮看着她微叹一声“罢,也只有你了。”
入魔的万俟容是怎样的?
若初走遍魔界,寻到了答案。
撕开了温润谪仙的皮囊,一袭玄袍,眸光里不再有碧潭冰山,而是春日娇柔桃花潋滟。
他在魔尊的位子上懒懒地倚着,看着若初一袭白衣独闯魔界。
“来了?真是不容易啊。”
若初轻嗤一声“魔界没人敢伤我。”
“你哪来的自信?”
她媚眼如丝“难道不是师傅您给的嘛?毕竟――”
她走上阶梯“就是入了魔,你还是万俟容。”
万俟容表现得非常不想接触若初。
他想,自己入魔不能拖累徒儿,她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怎能受的起正道的围剿和流言蜚语。
可是他不知道,若初是来杀他的。
她引他来到仙门擂台,在众目睽睽下将玉寒剑刺入他的心脏。
他被她封印在十八重地狱的魔窟,与鬼谋食,不知日月。
然,三界都以为他死了。
如此这般,魔尊被杀,若初被封正道至尊。
(原创)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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