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洞天

活着的人欲知天堂的模样，要么去罗马的梵蒂冈，要么去敦煌的莫高窟，仰视那圣像佛尊，感慨那墙壁上手绘的天堂。后来的画者文人一 踏进这殿堂，眼泪急着往外流，与其说眼前的一切是宗教的供品，不如说是艺术的圣品，无言以对，只得一笔一画的临摹。

《九色鹿》儿时的动画片让我知晓大漠深处有一天堂叫莫高窟，九色鹿脱胎于北魏时莫高窟壁画-- 《鹿王本生》。中国最好的动画片曾昙花一现，《小蝌蚪找妈妈》、《大闹天宫》、《哪吒闹海》、《牧童》，如今的动画片粗糙不堪。这其中的缘由概如美院研究员所言，他看着自己临摹的菩萨画像若有所思：“这不是技法的差距，是心境，我们已做不到古人的心无杂念。”一位唐卡画家端凝着自己笔下的佛像，也讲出画像容易画佛难。

别有洞天 别有洞天

莫高窟，坐落于丝绸之路的敦煌，始建于前秦，经十六国、北朝、隋、唐、五代、西夏、元的兴建，洞窟735个，壁画4.5万平方米，泥质彩塑2415尊，是世界现存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佛教艺术地。石窟壁画中的人物画、山水画、动物画、装饰图案都有千年历史，自成体系，保存了中国宋代以前的绘画实例。壁画内容涉及了印度、西亚、中亚、新疆等地区，可了解古代河西走廊的佛教信仰、文化传播、经济贸易、饮食生活等各方面的交融变迁。

古时识字的人不多，为了教化统治民众，图画多以宗教为题材劝人行善弃恶，即便是作画的工匠们多数也目不识丁。在没有科学的古时，宗教是人们放置恐惧的唯一载体，跪在庙宇里向佛祖菩萨喃喃细语，是人们解决人生问题的终极方案。这不可笑，正如现代人将万事寄托在科学规律上，向“知识”喃喃细语是我们排解忧虑的终极方案。科学仅仅是寻找事物表相的规律，哲学才是探寻万事的根源，可哲学家一不留神就拜倒在上帝的脚下，因为我们知晓的真相并不多，或讲命运在规律的背后冷笑。莫高估科学，也莫轻视运气，许多自以为生命中的重要时刻也不过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随机偶发罢了。

研究生命本源的众多科学家站在山巅时会战栗地感慨：大自然的奇妙天成，让人只得相信上帝的存在，且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爱因斯坦诚实讲话：“我相信上帝的存在，但我不相信上帝长着人类的面孔。”莫高窟里的佛祖菩萨各具历代特色，每一尊都长着彼时人的面孔，南北朝时有着陆探微的清丽秀雅，大唐则有吴道子的行云流水，57号洞--美人窟里那位富贵菩萨艳丽夺目，竟有着媚眼如丝的妖娆。工匠们在大漠里清苦寂寞，把一切美好的期许都倾注在壁画和塑像里，这是他们一笔一画一刀一刻出来的幸福幻想，与其说他们虔诚地膜拜佛祖，不如讲他们对幸福生活充满了祈求渴望。

最美的画不在纸上，展于墙壁间；最杰出的画家不为人知，隐为无名氏；最伟大的作品是借托宗教历史题材的壁画，无作者的落款署名，无世俗的取悦邀功之心，只是安静虔诚的一笔一画。往往人类不配拥有这么精美的礼物，藏经洞中发现的经卷画作书信如秃鹫分食般被英法德日的探险者巧取豪夺，国人更甚，为了私藏经卷，不惜撕毁全本做成残片来占有。一位金融圈的姐姐同我聊艺术品收藏：艺术品的价值估量如一门玄学，能精确估价的只是炒作的价格，真实价值往往无价，收藏本身是喜爱化作的占有欲，买卖流通多是忘本断根的商业运作，善哉之上覆着一层熙熙攘攘。

审美是一种直觉，类似绝对音感的细腻感触，多数人有甜蜜油腻唯独没有这份儿细腻；审美也是一种自信，无需引证的坦荡荡，多数人有自大自恋唯独没有这份儿自信； 无被理念规矩侵蚀的孩童往往具备这份剔透，他们诚实且挑剔。看莫高窟的壁画，若你顺着建造时序，会明显感触到画风如天真孩童一步步走向理法壮年，最后停滞在睿智老年，画如诗文，最美的诗藏于无序翩飞的《诗经》，繁盛于《唐诗三百首》，再往后重理法韵格的作巧秀技，好看少意韵， 飘逸洒脱的根底多是无所忌惮的释放。南北朝的壁画最浪漫，流水的线条使得满壁的飞天如烟； 唐时的壁画最富丽，集前人所长，技法纯熟且画面繁复，个人更喜欢元气盛的早期壁画。 

莫高窟的意义在于它是一座艺术的历史废墟，古时的人们与今日的我们有了一个节点可以交谈，工匠们按照身边的人们塑造着笑嘻嘻的神像，路人们也纷纷入了画去欢歌笑语，虚实场景交融在一起被历代工匠用出神入化的手法造成了一座天堂。我们真的在进化？站在无实义又境悠远的历史面前，只能惭愧我们在退化。

后记：最近有人问做事何必决绝？借用王小波的话“人活在世界上有两大义务，一是好好做人，二是不能惯别人的臭毛病”，借用钱钟书的话“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淨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与人交际，欣喜时不记帐地把情谊认作精美的礼物赠送出去，厌烦时不翻账地起身拍拍屁股静静离去，不记帐不翻账也叫决绝？没有满嘴沙砾鱼刺去惯着他人的习惯，乐于做坏人，不稀罕做好人，既不惦记送出的情谊，也不怀希望重修旧好 ，因了解而离开这种事情叫作坦然，人要学会背负“菩萨心肠金刚手段”。闺蜜捣蛋建议，再有人让你解释自己的行径，直接讲“我是水瓶座”，更合他人的心意。“刻板印象”终究是蛮多人不费心思不花脑力去解析问题的一把万能钥匙。

蛮多圈外的人好奇问作为一个医学博士的感触，大体感触是医疗科研圈可让一个人不用花太大成本来看清生活的真实，认清真实让人不容易快乐,也不容易落入伤感，但会变得挑剔来珍惜自己。很感谢读博这一段时间，让我有机会理清头绪，看清自己曾怀疑过的东西，有机会犯错误，有机会从错误中学习，有机会从学习中成长，有机会从成长中体会静水流长。

文：杨小邪

排版：阿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