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已经去世三年了。有时候我觉得已经是很久很久了的事,有时候又觉得才是上个月的事。总是会记起她看我的模样--一只手像遮阳一样遮住额头,微仰着头瞅我半天,浅浅的皱下眉头,略略沉思,又熟悉又记不起来的表情。
五一假期已经结束,对于我来讲,今年的假期几乎都没有了。加班累的我连给爸妈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每天下班人仰马翻的回家洗洗就睡,头挨着枕头就不省人事。手脚越是这样忙碌,大脑越是空闲,总会想起往年很多我奔回家的一幕幕。
无论大小节假日,放假前一周就安排好回家的时间。放假头一天早晨五点起床,梳洗,简单吃点东西,赶紧就赶往城南客运站,上头班大巴车。三个半小时后到站。在车到站前一小时,就要和头晚联系好的小客车司机确定我大致下车时间,以免错过唯一的一趟进山的车。从大巴车下车后是不能耽误的,所以如果没带吃喝的,那就要忍受着。一路颠簸,昏头涨脑的一直到家,基本在下午三点半左右。
虽然一路饥渴困乏,只要在家门口脚一着地,车鸣声就消失了,小河沟里的水轻柔的哗哗响,满山清闲的只剩此起彼伏的鸟声,然后就是左邻右舍的说话声,我只管几步踏进门,大声说“我又回来了。”
爸妈总是笑盈盈的开玩笑,要么说“这是旅游的回来了”要么说“人家放假没事都出去玩,你没事就往山里钻”要么就是“你这是跟腿杠劲呢,有事没事往回跑。”说归说,但那个高兴劲,喜形于表。奶奶则会侧耳倾听半天才发问“这是谁家的小伙子回来了?”老妈总是会接上一句“你家老三的二小伙子”然后满屋哈哈大笑。老爸在兄弟里排行第三,我排第二。老妈那话一出,自然大家都明白了。
奶奶个子比较低,加上上年龄后显得更加低,她看我就需要仰着头,还说我人高马大,虎背熊腰。
每次我回家了,洗碗的事基本就承包给我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潜规则,或者是我自己给家里养成的习惯,也给我自己养成习惯了。因为老妈做饭,转灶,很累人的活儿,洗碗这件事,自然就归我了,她可趁机歇歇。起初我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每次都是主动要求洗碗,而后来,这个习惯众所周知了,也就成我的专项服务了,这让我很自豪,最起码能说明回娘家了我不是客,客人是不用刷锅洗碗的。
我吃过饭后,三下两下把厨房收拾干净了。就在奶奶坐的沙发前放一把椅子,脸盆放椅子上,免得奶奶弯腰。香皂,剪刀,指甲剪刀包,擦脸油分别放旁边的凳子上,毛巾搭在椅背上。然后用兑的热热的水给奶奶洗脸,打上香皂给她洗手,毛巾擦干,再抹上擦脸油,她这儿闻闻,那儿闻闻,说“真香!”然后高兴的,很听话的把手也递给我。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把长指甲剪掉,再用指甲锉磨平,在我手背试试感觉不到划刺就可以再换另一只手,继续那个流程。
在剪手指甲之前,就给泡脚盆加热水,剪着手指甲的同时就泡着脚。手指甲剪完了,脚也泡好了。一只脚继续泡着,一只脚捞出来擦干,从大拇指开始剪。奶奶出生于1923年。而民国女权运动于1911年开始,这个时候开始,女子的小脚慢慢得到解放,开始迈出大门。
奶奶并没有完全没有受害。毕竟三寸金莲的思想遗传的根深蒂固,即使女权运动声势浩大,裹脚观念的根须仍然伸到四面八方。奶奶双脚的大拇指之外的四个指头,都踩在脚心了,但又不是完全成型的那样。
奶奶出生书香门第之家,那个时候估计是家里人对裹脚之事意见不合,导致奶奶的三寸金莲尺寸大了,不是小脚也不是原形脚,就是那半生不熟的裹脚,所以剪指甲的时候,大拇指的指甲最坚固,形状还是跟桥洞一样成拱形,剪完根本就无法用指甲锉磨,只能是用剪刀慢慢刮平,这个过程我要反复问奶奶痛不,我怕我这个近视看走眼了磨错地方了。在剪另外四只受过摧残的脚趾时,总是心里颤颤的,就那么一点,细细的指甲,也成拱形,剪的时候要轻轻的,试着剪,在反复确定没剪到肉才敢继续下手。每次剪完后就要把鞋垫,袜子全换上干净的穿上,才一股脑儿的把椅子搬走,倒水,擦椅子,拖地,洗袜子。
山里的水很丰富,都不要钱,我最喜欢到河里去洗。这些事都干完,基本星星月亮都出来了。左邻右舍远远近近的都在四处叫自己的孩子回家吃夜饭。
饭后奶奶总是舍不得睡,她说等她一睡着我就走了。我说我不走,我还要在家睡觉呢。实则奶奶睡了后,我和爸妈闲聊,或者他俩跟我吐糟家长里短,我一直听着,直到老妈把老爸说的鼾声起来了,这才收拾睡。凌晨五点我继续起床赶车返程。奶奶起来自然是看不到我的。
每个节假日,就是这样的规律周而复始。当第一次这样的节奏养成习惯后,后来回家的动力就是给奶奶剪指甲。如果某时候工作劳累,一想起一路奔波的劳顿,回家只为了睡一晚不到六小时又折腾回来就想偷懒,一偷懒就想到奶奶还等着我回去剪指甲呢,然后当机立断,决定回。
现在的假期,回去也不用再翻山越岭的进山了,少了奔途劳累,同时也少了很多劲头。
我一直都知道所有的事都会成为过去式,所以每次对待事情,都很认真,别人说“不用那么认真吧”我说“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认真一点没什么不好。”
现在,想起三年前的种种,当时的琐碎,奔波的劳苦,现在都不记得是什么滋味了,只是感觉到那样很多个紧凑的下午,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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