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东西，总是没有的人比拥有的人更清楚。
——坂田银时
位于白驼山与桃花岛交界处的“小确幸”商业广场于圣诞节当日正式开业。黄药师和欧阳锋打算碰碰运气，或许可以蹭吃蹭喝一番。去年一整年，黄药师和欧阳锋都在“万事屋”超市里吃晚饭。他们将超市里的试吃品吃得干干净净，直到填饱肚子。“万事屋”经理发现了这件事，将他们列入了黑名单，只要他们进入超市，便会有保安全程随同，防止他们偷吃。“小确幸”开业，或许可以让他们找到新的晚餐解决方式。
二人下班后便赶往“小确幸”商业广场。冬日昼短，夜色早早地便沉寂下来。入冬以后，气候异常糟糕，北风呼啸。黄药师希望天气越恶劣越好，正好迎合节日气氛。黄药师所谓节日气氛，并非是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而是“异乡人孤苦伶仃过节”的节日气氛。黄药师心底空空如也，既无欢喜也无悲戚，所以，他需要触景生情一番，生出一些“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来。
两人沿途一路说笑，评点儿过往行人的着装、言行，极尽刻薄之能事。黄药师发现，如今女子打扮，竟出奇地相似。大致如下：
染发；空气刘海；描眉（粗、浓），白面，红唇；大衣（各式）；皮裤或者健美裤；新百伦运动鞋或者露脚背皮鞋；露脚踝。
欧阳锋将诸如此类装扮者称之为“大衣婊”，“大衣”代表特征，“婊”代表属性。黄药师喜欢这个称呼，语调铿锵，读来朗朗上口。当然，黄药师深知这种“贴标签”的行为很是不妥，但是，他嘴上快乐呀。他认为，我又不是高尚之人，为什么要对自己上纲上线？这样挣扎一番之后，他便欣然为之。欧阳锋见黄药师津津乐道，双眉紧锁，露出哀伤的神情。黄药师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摇头，然而心里却默念道：
嘴巴这么毒，心里一定有很多苦吧。
谈笑之间，二人已抵达“小确幸”商业广场。广场外搭了两个大棚，棚里是各色小吃摊。阿拉伯烤肉、新疆羊肉串、台湾烤肠、甜筒、香蕉船等，不一而足。欧阳锋拉着黄药师逛了个遍，二人一无所获，黄药师骂道：真是小器，连试吃的食物也没有，这家商场一定垮得很快。欧阳锋微笑道，去商场里面看看吧，说不定有大收获。于是，二人欢快地进入了商场。商场负一楼是一家大型超市，或许是食物品种齐全吸引了大量消费者，又或许是不少人抱着与他们二人同样的侥幸心态，超市里人山人海，人们摩肩擦踵，人流湍急。如他二人所料，超市里有许多促销活动，几乎走两步，就有试吃的食物。他俩欢喜得不行，每样试吃品都不放过。
欧阳锋注意到，商场里有不少“同类”，其中最为惹眼的是一位老妪。她顶着一头爆炸卷发，上身套着一件红色花布棉袄，下身穿着一条黑色打底裤（屁股空荡荡的，一般女孩儿还会穿一条短裙，从此点推测，她可能穿的是她孙女不要的打底裤？）。欧阳锋称之为“打底裤女侠”。打底裤女侠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只要是未经密封或者塑封的食品，她都拿起来尝一口，速度极快，毫不拖泥带水。欧阳锋一直盯着她，希望能从她矫健的身手中学到一式半招。无奈，人流湍急，欧阳锋跟丢了。打底裤女侠印刻在欧阳锋眼中的最后一幕是这样的：
打底裤女侠从鱼缸里捞出一条大鱼，上下打量，她一直在计算，怎样将这条鱼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入打底裤档里。
黄药师注意到，商场里有一群“异类”。他们长着屁股下巴，身材健硕，衣服和裤子上都有黑白条纹。黄药师称他们为“屁股下巴GAY”。屁股下巴GAY们拿着手机，诚恳地向人们请求着什么。有人欣然答应，有人断然拒绝。黄药师希望有一个屁股下巴GAY向他走来，这样他就能知道屁股下巴GAY们到底在做什么啦。
商场里随机播放着歌曲，全是闽南语。有几度，黄药师快要听哭了。现在，超市里正在播放的歌曲是《爱人跟人走》，黄药师一边品尝试吃食物，一边闭眼聆听。忽然——
一声急促、刺耳的枪声响起，所有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一位屁股下巴GAY（以下简称“大屁股下巴”，因为他的屁股下巴最大，最像屁股）爬上了收银台（爬的过程中摔了一跤），大屁股下巴发号施令，他让每个人都蹲下来（除了其他屁股下巴），包括“闭嘴”。大屁股下巴说：
我对你们很失望。我只不过是跟你们求个赞，然后换取一把电动剃须刀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肯给我点赞！
原来屁股下巴GAY们在集赞，黄药师心底的疑惑终于解开了。大屁股下巴命令其他屁股下巴GAY再次向人们集赞，这次，没有人再拒绝。人们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扫取大屁股下巴的二维码，然后给他第一条朋友圈点赞。看着“蹭蹭蹭”往上冒的点赞数，大屁股下巴笑了（甚至手舞足蹈）。这时，一位身穿大衣的美少女（以下简称大衣婊）站了起来，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大衣的下摆也跟着旋转。大衣婊高举手机，大声说道：
朋友圈是我的私人空间，我想给你点赞就点赞，不想点赞就不点赞，这是我的自由。我们要捍卫我们的隐私权，还大家一个健康、干净、和谐的朋友圈。
大衣婊义正言辞，演讲极富感染力。不少人被煽动了，他们渐次站起来，高呼：
我不点赞！自由万岁！
他们将大衣婊围在中间，与屁股下巴GAY们针锋相对。是的，这些高呼的人都穿着大衣。这是大衣与屁股下巴之间的战斗。场面陷入了胶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这时，一位光头男站了起来，他有一双死鱼眼，身着屎黄色紧身衣，红色内裤外穿。他大声说道：
我有一个提议，每人讲一个笑话，大屁股下巴笑了，就不用给他点赞。
大屁股下巴和大衣婊对视了很久，最终，双方都点头同意了。于是，大家开始轮流给大屁股下巴讲笑话。为了集赞，大屁股下巴紧紧地咬住下嘴唇，他告诉自己，即便是再好笑的笑话都不能笑。
欧阳锋有点儿害怕，他对黄药师说，我不想给大屁股下巴点赞，我可是一个高冷的人。黄药师摸了摸欧阳锋的头说，放心，我有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是的，这个笑话让黄药师笑了一整天，心里很苦的人，一丝甜就填满了呢），你待会儿说给他听就好了。欧阳锋担忧地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办，我知道你也不是一个轻易给人点赞的人啊。黄药师轻轻地笑了一声，傻瓜，就当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吧。
很快便轮到黄药师和欧阳锋了。黄药师上前，直接掏出了手机扫取了大屁股下巴的二维码。大屁股下巴说，你不讲笑话吗。黄药师摇了摇头，说道，圣诞快乐。之后，是欧阳锋，他将黄药师说给他的笑话讲给大屁股下巴：
从前，有一对情侣，他们去山上玩，被一个野人抓到了。野人对他们说，你们互相吃对方的屎，不然我就杀了你们。这对情侣怕死，于是照做了。野人信守诺言，放了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女生对男生说，你不爱我。男生说，为什么？
欧阳锋顿了顿，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黄药师的笑容（欧阳锋有点儿想哭）。大屁股下巴有点儿好奇，便问道，为什么？欧阳锋忍住眼泪，一字一句地说：
不然你不会拉这么多。
大屁股下巴楞了一会儿，旋即，大笑起来。寂静的超市上空回荡着他像是哭泣的笑声。
黄药师和欧阳锋离开了“小确幸”商业广场。外面的天气越来越恶劣，星星点点，飘起了小雪。黄药师伸出右手，接雪花。欧阳锋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就在这时，打底裤女侠奔了出来，她推开欧阳锋和黄药师，朝着黑暗的角落狂奔而去。黄药师将雪花涂在欧阳锋脸上，说道，打底裤跑起来，真美。欧阳锋笑了，他望了望黑暗且遥远的夜空，又低头看了看脚下。哎，有一条大鱼！欧阳锋蹲下身，抱起那条大鱼说道，今天收获颇丰呢。黄药师说道，是啊，明天我们去买一件大衣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