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称她为我初中时的一个女同学,是因为她跟我作为同学,只是从幼稚园一直读到初中时,她都跟我一个班。后来我跟一些读书还蛮开窍的同学到我们苏北平原的唐刘镇读高中,她就不上学了,她留在我们那个村子里,一边参加生产队劳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嫁人,她要做个贤妻良母。
我之所以说她已待字闺中,是因为她的年龄比我们大,在我的记忆中,她跟我二嫂差不多大。她既然比我们大三四岁,那她初中毕业后就跟大姑娘没有什么区别了,即便她未婚夫从师范学校回来立马跟她拜堂成亲,不出一年,她一定会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可是这些话现在讲讲也无妨,那个时候是不能讲的,在上世纪那些年代里,人们都很封建的,男生跟女生都不讲话,男生跟女生坐一桌,一定会在中间划一条三八线,而且男生一定是北朝鲜,而女生一定是南韩,还要像朴槿惠似地穿着裙子走路时窸窸窣窣地响。
我既然写她是我初中时的女同学,我就写她与我从幼稚园到初中读书时的一些事,以及她出了初中教室走上社会的事,别的跟她无关的事坚决不写。
记得小时候,我母亲扯着我的一只耳朵,把我送进了村小学,以我当时的年龄,只配上幼稚园小班,但我母亲却把我送到了村小学里,我就那样坐到我二哥的旁边,他上小学三年级。
后来教他们的一个老师叫徐凯林的,他认为我不适合坐在我二哥旁边,他让幼稚园阿姨来把我接到幼稚园了。
就在那里,我看见了我的女同学,为了叙述的方便,以后就称她为她吧,但你切不要以为她就是我的青梅竹马,不是的,一来她比我年龄大好多了,二来她家也不跟我家靠近,她家住河西,我家住河东,八杆子也打不着,风马牛不相及。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在那幼儿园的又大又小的班里看见我了,我也看见了她,她好像是一群娃娃的头儿,扎着两根羊角辫,脸蛋红红的,像一只红富士苹果。
她代管的幼儿园的娃娃之所以年龄悬殊,是因为村里的大人在造孩子时动作不是整齐规划一致的。与其说那是什么幼稚园,毋宁说那其实是农村里的最典型的托儿所。
她也不是我们班的班长,只不过她比我们年长几岁,她就以大姐自居,帮助幼稚园阿姨管管我们而已。其实,我们当年在我们村的那个幼稚园根本不像现在的幼儿园,冇得什么大中小班之说,整个幼儿园就一个班,幼儿园就是幼儿班,幼儿班就是幼儿园。
幼儿园阿姨管起我们来,眉毛胡子一把抓,无从下手,就难免手忙脚乱,这时她从旁相助一番,正好解除了燃眉之急,阿姨岂有不感激她的,因此,阿姨很喜欢她,这让我们对她好生羡慕嫉妒恨不已。没办法,谁让她妈妈早早地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就把她在那有着枣木香气的洗澡盆里生下了呢?
当然了,在幼儿园里,那时我们啥也不懂,虽然还能记得一些事情,但觉得没有什么富有文学价值的素材。
无非就是她有时揪一下我们的耳朵,叫我们听阿姨的话;如果我们再不听话,她就会从家里带来什么雪梨啥的,那是她们家庭院里的梨树上长的,很好吃;她给我们每人削一小片,我们吃了觉得比孙悟空偷吃的蟠桃还好吃,尽管我们不是孙悟空,她也不是到蟠桃园里摘桃的九天玄女,但雪梨很好吃是任何人都无法否定的。
不过,这种品吃雪梨的小确幸到我们跟她一块儿上小学三年级时就没有了,但我们却听到老师读了她的好文章,也是一种美的享受。
我到今天都不知道她咋就那么会写文章的,好像这跟她老爸当大队会计有关。那时喊村庄不叫村庄,譬如我们苇子村不叫苇子村,叫苇子大队,她老爸当的是全大队的会计,就叫苇子大队会计。她老爸订有《人民日报》,那上边的副刊挺有文艺范儿的,估计她特能写文章就是跟她读《人民日报》上的副刊有关,不然,你就算打死了我,我也不相信她写的文章能够出神入化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譬如,她写一个年轻女子的容貌,她是这样写的:“她的像小麦色的脸上红白滋当的”;她写一弯月亮是这么写的:“那弯月亮像我家的一把弯弯的镰刀,又像妈妈笑得很好看的眼睛,妈妈笑着时,眼睛也有点儿弯弯的”。我认为不要再多举了,仅从上述几句话就可以看出她很有文学天赋。
但是,我们说她不错没有用,这话要她的未婚夫说才管用。前边说过,她的年龄比我们少说也大上三四岁,到我们上小学五年级时,她已经十六七岁了,由于她家家庭条件好,她已经跟大姑娘没什么区别了。
她家里人见她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并不管她还在不在上学,立马给她跟人家押了节(这是我们苏北里下河称订婚的说法),而她的未婚夫就是一个代课教师,正好他教我们班的语文,这个老师姓静,我们叫他静老师。
但静老师并不安静,他的眼睛老往她那边瞅,这时候就是我们苇子村的傻子都知道他很喜欢她,但是他却不承认。有一次我不知咋就在我家里碰上他了,他不是到我家家访的,他跟我二哥是同学。
他说她人是不丑,但他却不喜欢她,她上他的课竟然抠脚丫子,一只臭脚,有什么好抠的呢?他说得让我摸不着北,因为我跟她就是同桌坐,我怎么没看见她抠脚丫呢?难道他站在讲坛边还比我看得清?
他说她抠脚丫后,又说她脸上一脸的雀斑,就跟我们学校的那个插队知青女老师的脸一样,满脸的雀斑,像鹌鹑蛋上的斑点一样,又像鸟屎溅满了脸上一样。他说到这里,说我比她年轻,也比她好看多了,将来长大了可以找一个比她更好看的,那种女人他都看不上,就不要说我了。他说到这儿,说我上课时把手伸到她怀里了,是个好学生下次就不要这么干了。
他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我终于明白了,不是他不爱她,而是很爱她,以致于我跟她借一个橡皮擦,他都怀疑我把手伸到她怀里了。我立马跟他说我没把手伸到她怀里,我是跟她借橡皮擦的,他说这就好,这就好。他边说边红着脸离开了我家。
你还别说,他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让我对她从此在心里产生了一种美好的情愫,但你切不要以为我爱上她了,绝对不是。不过,我虽然没有爱上她,我却从心底里很喜欢她,我更盼望她什么都比别人好,更不要有什么坏运降临到她头上。
就说静老师瞎说她长得不好看这件事吧,我就曾经在心里对静老师腹诽了若干遍,我心里说静老师他才不好看。 静老师满脸粉刺,就是青春痘,像那洁白如雪的凉粉上洒下了好多黑芝麻,不好看,肯定不好看。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以我的好恶而转移。我以后跟一帮同学去唐刘镇中学读书后,她却没去读,她家里人认为她年龄大了,不宜再上学读书了,她只有闺阁待嫁了。她没去读书,她的未婚夫静老师却到高邮下辖的兴化城师范学校读书了。
静老师读书虽不要学费,每月学校还补助他不少生活费,但他一考上师范,就像天之骄子似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风光得不得了,他花起钱钞来也就像流水似的了。不过,像他这样用泥戽子(一种浇泥的农具)往外流水似地花钱,对于他家像用调羹往家里舀似地进钱,根本就是入不敷出的。后来,他写信跟他岳父要钱,他岳父当然是她父亲,她父亲接到他的信后,也没讲二话,马上就把钱汇给他了,那时还没微信,更没支付宝,汇个钱还要到邮局去,当然了,汇钱这个光荣的历史使命就很荣幸地落到她身上了。
但想不到静老帅毕业后却从师范学校里带了一个女孩子回来,那个姑娘长得确凿漂亮。我后来听说静老师跟那女孩子结婚了,她也没跟静老师闹,有人说她气傻了。不过,一年后,她却也去考上了中专,也读的师范,就在静老师读书的那个师范学校读书。
她去读书时,静老师还给她送行,我听人家告诉我说,她跟静老师微笑着说:“呵呵,不必客气!我还应该感谢你,是你让我选择了坚强,不是你,我的人生就会像一潭死水!”那个静老师,那个脸上已没了青春痘的静老师,脸刷地红了,红得像有一张红纸盖在他的脸上。
这就是我的初中女同学的故事,多少年来,我一直记着她。今天,我在跟故乡远隔千山万水的南国的一个边陲小城,我不禁又想起了她。我的老同学,你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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