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媒学院2019级新闻一班孙序文
“给我们构建了这样一个世界的人,多希望他能继续好好地活着,就像暗示我们,少年时刚读他作品的我们,都还在呢;而现在,他逝去了,我们的一部分也永远消失了。”
——题记
金庸去世的消息传来时,我在课堂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努力侧着身、挡住半边脸,生怕同学发现我的反常进而刨根问底,问出“你是金庸的粉丝吗”之类令我汗颜的话。和诸多零零后一样,金庸对我的影响是间接的。小时候没读过金庸,只是知道商店里卖的最火的辣条叫神雕侠侣,快乐大本营里的李维嘉因长着鹰钩鼻而常被调侃为雕兄,同班的男同学喜欢学电视剧里的杨过、甩着袖子在操场上乱跑。时至今日,我也不曾读过几本他的作品,但这泪确是真真切切为他而流的。那么原因在何?
细思极恐——反复情景再现琢磨出的两条,竟与自己关系不大。那时头脑中想的是,“金庸时代的见证者们该多伤心”以及“后来的人不会为金庸去世而伤心”两点。由于夹在这两代人之间,我深知金庸是如何影响了我们父辈的价值观念,也能料想到未来不会再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金庸时代。在有生之年第一次经历这种“超级大师活在我们的时代”到“超级大师逝世了”,心中不免怅然。
不可否认,无论是对于过去还是未来,金庸作品所带来的价值大抵是相同的。比方说读到萧峰在少室山大战群雄时,无论是你的父亲还是你的儿子,所获得的感受都是一致的酣畅痛快,读到李莫愁吟着元好问的那句词葬身火海时,都会一同诧异于自己对大魔头之死发出的叹息。因为人性中恒有侠义有恻隐,金庸做的只是将骨子里的潜质放大而已。
但正在进行时和一般过去时终有不同,正如同步追剧和回放已完结的经典剧时的感受有所差异。盼着下一期《明报》连载下一章的人、上课时藏着掖着偷看盗版书的人,比起未来用电子产品气定神闲读金庸的人多了一层求而不得、盼而未至的狂热。他们一种是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与金庸同行,一种是怀着崇敬的心情和敬佩曹雪芹一般仰望金庸。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讲,见证过金庸小说崛起的人与金庸共同创作了经典,他们之中,有像夏梦一样让金庸直接将其作为笔下佳人原型的大人物,也有只是简单将读后感反馈给金庸的普通读者。但他们毕竟都是金庸时代的原住民,在同辈聊天时,这些仿佛是共通的密码,无须多言便能携手遨游到那个桃花岛、那个黑木崖。
在武侠世界中,金庸好比是一座活火山,他的作品如岩浆般从地层深处迸发,一势高过一势、直逼云端。待火山偃息时,影视剧这一无穷的外力将其作品的影响外延,将读者脑海中快意恩仇的侠客、百转千回之江湖勾勒的更加细致。于是,一批人闻名而来,在他的山脚驻扎下来;与山间的侠客共饮一条溪水,要同道之人共开几亩方田。积年累月,骨子中便钻进了一股侠气,他们彻底地变为这座武侠之山的山民,而那高高的火山锥便是他们的山神。马云说:“若无先生,不知是否还会有阿里,几万人一起痴痴颠颠一起做一件有意义之事,为此去挑战去抗争,浑身是伤,屡败屡战,忍别人不能忍之委屈,成别人不愿成之事,唯愿我们能如先生书中的侠客,以肝胆豪情行走于这天地之间”。六神磊磊则称自己的三观底色是金庸奠定的,“他有句话对我影响至深: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以及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金庸逝世,山神之灵已去,火山口的最后一抹炽烈被苍郁所替代,他们便为他建了一座空冢,将自己的青春埋在里面,拜了再拜,转身彻底迈出那个世界,回到版图上的各个角落,一头扎进人海。
可他们终究不同于人群。
在梦中,他们一次次飞回那座山,梦见自己是杨过,与师父在洞中修炼;梦见自己是郭靖,与叛贼在水深千丈的江湖上周旋。还未分出胜负,猛然在狭窄的卧室中惊醒,直到看见窗外涌动的车流,才承认自己不再是那个马上执刀的翩翩少年。可明明自己不在移动,那世界已离自己愈发遥远,视线早已模糊却不见半滴泪——原来是被脸庞的沟壑截留,阻断在那深深浅浅的横纹之间。
当现实颇显苦涩时,他们便想回到初识金庸的那段岁月,想重新开始——归根结底,都是希望什么都不要变,万物原样。因此因他逝去而难过的人,倒不是苦于从此“没得读”,毕竟老先生的十四部著作已问世四十几年,而是出于对他的感激,希望将他能在我们这个时代多留一会儿,这样总觉得还有个念想。正如个人对父母的情感,父母老去,不再是我们的靠山;我们为生计奔波,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黏在他们身边。但我们一直希望他在那儿,仿佛他们不走,我们就还是他们眼中的孩子,那段无忧无虑的记忆寄存在他们那里,而当他们永远离开时,青春的记忆回光返照一阵,便化成灰不知飘到了哪里去了。我们追也追不上,就原地坐下哭了起来。
一觉醒来,家里空无一人,便发觉要一人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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