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小山觉得很饿，可能是晚饭没吃饱的缘故。自从来了这个地方之后，每天他都会饿。

        每一天的清晨，他会按时起床，跟着兄弟们一起去跑步。有时会睡眼惺忪，有时也会精神抖擞，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迷迷糊糊。

        这个地方的工作很简单，每天听队长的安排，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很简单，也很无聊。队长是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也和其他地方的中年男人一样，肚子微微发福。每次安排任务的时候，他都会点起一支烟，抽上一口，然后吐出氤氲的白色烟雾，说到“又是一个无聊的日子，小崽子们，干活啦。”然后小山就和兄弟们开始了一天机械的工作和生活。

        偶尔，小山会想，我为什么要来这样一个地方呢？这时他都会想起妈妈慈祥的眼神，还仿佛闻到了妈妈做的红烧肉的味道。想着想着他的眼睛渐渐模糊。也许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小山看了看自己干瘪的肚子，想不明白。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盯着手上的半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在某一天干活的时候，小山听见小江说老袁要走了。老袁就是他们的队长，每天指挥他们干活的那个中年男人。他诧异了，他记得老袁曾经跟他聊天的时候说过，他很爱这个地方。他为这个地方付出了很多，也为这个地方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和荣誉，上面说过，他可以在这个地方一直干到退休。他当然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小山想不明白，优秀的老袁为什么会离开？这个时候，老袁出来了。大家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呆呆地望着老袁。老袁动了动喉结，大家都以为他会像平常那样说一声“小崽子们，干活了。”可是这次他没有。老袁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虽然他脸上堆着笑，可眼睛还是难掩落寞。他提着自己的行李，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低着头从大家面前走过。他的步速很慢，不似往常的矫健。突然他停了下来，放下包，转过身，他睁大了他红肿的眼睛对着大家说：“小崽子们，我不能再陪着你们了。我要走了，这个地方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在这个地方待了20年，这里就和我的家一样，现在家里不再需要我了，所以，我决定离开。你们不要伤心，不要消沉，这个地方需要你们，它还需要你们去奉献，我会永远都记住这个地方，记住你们的，这是我一辈子最难忘的回忆……”望着老袁的身影，小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他的胸口像被大石压住，喘不上气。

        老袁还是走了，想起那天老袁的背影，小山觉得他像是顷刻之间老了几十岁。以前觉得高大的老袁，那一刻竟显得那么脆弱。

        后来听小曲谈起过老袁离开的原因，好像是因为他老婆难产，夫妻异地，当时老袁急得发疯，跟上面请假上面没准，说是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需要老袁去做，于是从没跟人红过脸的老袁跟上面大吵了一架。最后，老袁的孩子保住了，却还是没保住大人……

        过了几年，小山成为了这个地方的队长，他也学着老袁的样子，点上一支烟，喊着小崽子们去干活儿。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老袁，回想起那天老袁离开时的落寞身影，也还是依然会觉得饿，会想念妈妈的红烧肉。至于为什么来这个地方的原因，他已经很少去想了，也不愿意去想了。

        这么多年唯一没变的是，这个地方带给他的饥饿感一直都存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