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西藏的阳光,街上摇着转经筒的信徒,还有弥漫在空气当中的藏香是与清晨的朝露,晚空的星辰,还有我手掌的纹路一般值得信赖。
远方的人问:「西藏冷吗?」
我可以用此时此刻黑色大衣和一件白色衬衫,加上稀微的头巾的温暖给出一个答案。
第二次去大昭寺,为了寻找一个叫作「邦达仓大院」的地方,因为来过四次西藏的G三番四次地推荐,他告诉我——「那是一个可以待一整天的地方。」
我就想那该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倒激发了我无限的好奇。
虽然坐的是同一趟公交,然而这次我随意地拣了一个站点就下了车。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像我,喜欢旅途中的不期而遇,不期而遇的风景,不期而遇的人,如果要将这种情结冠之以一个明媚的名称,或许就是随性。
正是这样的随性,让我遇到了那家叫作风马旗书城的书店——一个多么雄赳赳,气昂昂的名字,让人联想到草原上的风,风里嘶嘶鸣唤的马,马背上歌声昂扬,健康饱满的小伙儿,还有他手里猎猎狂舞的旗帜。
人生最得意的境界,莫过于自在,人生最难得的,也莫过于自在。
我有时候会想,平常的阅读何尝不能够「自在」,为何要用条条框框局限自己,为何要刻意地用艰深晦涩来自我标榜。
所有的因,结出所有的果,有人欣赏是锦上添花,然而持有寂寞修行的心境,也许才能获得更纯粹的宁静。
这三个字里散发出来的那种自由洒脱,尽情释放自己无穷的天性的韵味,让我对它心生无穷好感。
相比于之前去过的大昭寺附近的古修哪书坊,新华书店,还有专门的藏语书店,风马旗书城的藏书算得上丰富琳琅,通俗与经典荟萃,藏语和汉语并行,逛书店的客人,能够获得自取所需的条件和余地。
我没有刻意要求自己带一本书离开,因为静静感受一家书店的氛围,已经是一种美的成全,但是冥冥中的造化使然,我遇见了那本研究张爱玲的书,书眉处写着「中国台湾张爱玲研究第一人」,虽然书籍并非崭新,书皮受潮皱缩,但是在千山万水外的拉萨,能够和「老朋友」相会,是难得的缘分,单单是「张爱玲」这三个字,足以囊括一切的答案。
走不多远,我又遇见了布达拉宫,没有了初见时的惊艳,反而多了一分轻轻拍动手背的亲切,我想对于信仰纯真的藏民们,布达拉宫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就是这样的纯粹——母亲般的信赖,是心灵皈依的温床,是走到哪里都不会忘怀的原乡。
曾经在色拉乌孜,俯瞰一整座拉萨城市的沧桑美丽的时候,看见布达拉宫就在城市的中央,一切的繁荣和喧闹,宁静和安逸,就如众星捧月般地护持着它,我就觉得这个地方是有灵魂的——它有主心骨,有精神的庇佑和依托。
如此圣洁的布达拉宫,却在红尘滚滚里沉默无言,这种精神高地和烟火人间紧紧靠近的情状,让人心生平和,还有叹赏,它们并未互相抵消,互相侵蚀,反而互相滋润,互相成就。
就好像念诵经文的信徒,穿行在熙来攘往的街,穿行在打扮各异的男男女女当中,如此奇妙地,不会感觉到冲突和尴尬。
这让我想到,宗教到底应该用各种规矩和戒律来自我供奉,或者放低姿态,真正地融入老百姓的平凡日常中来。
这是一个无异于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般叫人抓耳挠腮,却毫无头绪的问题,其实,也并非有多大的意义。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兜兜转转了多少个巷子口,当「邦达仓古建大院」的招牌生动鲜活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当我看到院子里姹紫嫣红,开放得如火如荼的格桑花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发出「哗」的一声,并且亲身体会到,何为「柳暗花明」的感觉。
其实好几次,我都路过这里,并且将目光往深邃处眺望,只是因为它藏在一座巷子里,所以我一直在错过。
多么像爱情,总要经过许多次的跌跌撞撞,冒冒失失,才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与之迎面相逢,瞬间心生确信,如传奇般跌宕坎坷。
反过来想,如果没有经过兜兜转转,坎坎坷坷,这一场相遇会让人感到庆幸和心动吗?
一份感情,一个人,或者是一个东西,一件事情,对于我们人生的意义,我想就在于我们曾经为之做出过怎样的牺牲,付出过怎样的代价。
坐在邦达仓大院里,头顶是一如往常碧蓝如洗的天空,蓝天下是五彩缤纷,画着奇妙图案文字的彩旗,彩旗下是各居其位,各捧心事,各自感叹,各自迷醉的游客,还包括一个仿佛情窦初开的我。
或许是因为戴着墨镜,围着头巾的缘故,院里的工作人员误以为我是女性,待我澄清的时候她感到无比的尴尬,坐在我不远的前方,五官精致,装扮适宜的女孩儿朝我投来嫣然一笑,我也只好回她一个笑容。
在店员的介绍之下,我点了一碗酸奶饭和两磅酥油茶。其实平时我是一个最不愿意尝试新事物(尤其是食物)的人,但是这一次,我想到,如果千里迢迢来到拉萨,点一碗牛肉面和卡布奇诺,是不是对不起那加起来七百多块钱的火车票。
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是黑色料理,那也至少尝试过了,算得是不虚此行。果不其然,我终究扛不住酸奶饭的腻味和冷淡,勉勉强强吃了一半,但是开始端上来的时候,的确秀色可餐,像是白色的梅花围簇着洁白的富士山,山腰处点缀镶嵌着葡萄干,豌豆,枸杞等仿若宝石一般的小食材。
反倒是以磅来权衡的酥油茶,让我感到意外的喜欢——放在鼻端,郁郁奶香,送入口中,柔软丝滑,毫不腻味,完全与我臆想中的「腻」不相挂钩,也许是因为「酥油茶」的「油」字给人造成的错觉吧。
就这样,看着藏式建筑的雪白粉墙上纵横交错的光影,听着周围五湖四海,南腔北调的生活乐趣和烦恼,一口一口喝着软滑香甜的酥油茶,我想我开始明白,「那是一个可以待一整天的地方」这句话的意味深长了。
只是两磅酥油茶,我一个人终究喝不完,如果此时此刻,你就在我身前,那该多么好。
我会告诉你,这一路上的心身开朗,自由畅快,绝口不提一丝一毫的颠簸辛苦,还有那些和生活相关的俗世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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