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轮回

生命的轮回

徐  霞

我站在窗前，盯着走进院子的每个人，十分种，二十分种，还是不见儿子的身影。餐桌上的菜已渐渐没了热汽，我气急败坏地抓起电话，拔通了儿子的手机。没等我开口，儿子不温不火地说，我正要给家打电话呢，几个同学邀约小聚一下，我不回来吃饭了。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的心里一阵落寞。

曾经发生在窗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又浮现到我的眼前。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中午，我下班回家刚进院子，一眼望见年仅两岁的儿子爬在窗台上，半截身子伸出窗外。天哪！我们家可是住在五楼，小人儿要是掉下来可怎么得了，我惊得不敢说话，浑身的血脉仿佛停止了流动，腿脚都软了。我屏住呼吸、不动身色，轻手轻脚地上楼、进门，然后一抱将儿子从窗台上抱下来，对着儿子的屁股狠狠地打了几巴掌。儿子很委屈，哭得惊天动地，说妈妈老也不回家，我才爬上窗台去看的。我哄乖了儿子，告诉他爬窗台的危险，并要他保证从今往后决不再爬窗台。儿子吸取了教训，以后总是站到窗前的凳子上向外张望。

有一次晚饭后，儿子在他的房间做作业，我轻轻出门去丢垃圾，前后不过一刻种的功夫。当我回到楼梯口时，却听到儿子在嚎啕大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家，儿子泪人似的扑进我怀里说，你去哪里也不告诉我！我说，下楼去丢垃圾，很快就回来，所以没说。你都读二年级了，还怕一个人在家。他说，我怕你不要我了！儿子的话让我很震惊，我拍着儿子的背说，我就你一个宝贝儿子，怎么舍得不要呢？

儿子那时太弱小、太无助，对妈妈总有无限依恋。时光在不经意间悄悄轮回，儿子长大了，不再需要妈妈了。满桌儿子喜欢的菜肴是我满怀热忱的劳动成果，可是，没人品尝、没人欣赏，我也失去了动筷子的心情，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

看着桌上的菜肴渐渐变冷，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父母。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养育了我们姐弟六人，并竭尽全力让我们接受很好的教育。那时，家里很穷，房子很窄，父母亲最担心的事就是儿女一天天长大成人，房子不够住，儿子娶不上媳妇。如今，姐弟六人一个个都已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父母亲守着几幢大房子，却没有人肯回家来住。

每到周末，父亲一大早就会打电话问我，吃鸡肉还是吃羊肉？我说，吃什么都行。父亲就会很高兴，提上购物袋到菜市场大采大买，然后回家烹煮煎炸，等待我们回家吃饭。如果我说，今天有事，没时间回家。父亲的声音一下就低了下去，怏怏地说，你们忙，你们忙。

每当听到父亲怏怏的声音，我的心情也不由得往下沉，觉得很对不起父亲。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向来是个浑身霸气的大男人，调皮的弟弟们没有少挨他的皮带鞭打，众多的徒弟很少有没被他骂过的人。他为了我们姐弟六人的吃饭穿衣读书用钱，长年累月辗转在外，建盖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各种各样数不清的房子，而烧菜做饭的事从来不与他沾边。如今，父亲老了，回归家庭，却热衷起祸碗瓢盆的事来，而且父亲做的黄焖鸡、黄焖羊的味道绝对一流。可弟弟们并不领情，常对父亲说，鸡、鸭、鱼、肉早就吃腻了，并且说大鱼大肉地吃没什么好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看着无人动过的菜肴，冷冷清清。脑海里却电光石火，翻腾不已。猛然间，如醍醐灌顶，我顿时理解了父亲的苦心，对父亲的孤独寂寞感同身受。其实，父亲哪里是喜欢做菜，父亲分明是在烹煮孤寂，他只希望通过他的辛劳，换来儿孙们围坐桌前的热闹与温馨。原来，生命不过是一个不断轮回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