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江记忆(散文)

作者: 千羽千影 | 来源:发表于2015-12-11 10:47 被阅读230次

    沿江记忆(散文)

    徐  霞

    提起沿江,我的记忆里马上浮现的是老外婆的形象,大米饭的香气,酱水鱼的美味,大水梨的甜蜜,酸梨醋的可口……四十多年了,魂牵梦绕的地方,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一)

    记得那时,我十来岁,弟弟们还小,不能挣工分,加上爷爷奶奶,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生产队分粮食按“三七开”,工分占七成,人头占三成,我家人多工分少,每年分得的粮食不够吃,父母无法养活我们姐弟六人,只能把别人家用来喂猪的荞麦玉米洋芋都用来喂我们,依然填不饱我们的肚子。于是,外婆家便成了我们姐弟的天堂。

    外婆家在麒麟区沿江乡丁家桥村,房后是一条清澈的大河(南盘江),一座宽大的石桥横跨大河之上,河岸上有高大的垂柳树、甜梨树和酸梨树。记得那年夏天,我问过外婆,为什么要种酸梨树?外婆说,甜梨有甜梨的好吃,酸梨有酸梨的用途。我咬一口汁水淋漓的大酸梨,马上吐掉,说,那么酸,有什么用?外婆笑而不答,吃晚饭时,桌上有一大碗凉拌莴笋,酸辣可口,下饭极了。外婆说,好吃吧!我说,嗯!外婆说,这就是用酸梨做的醋拌出来的。原来,这酸梨还真是有大用处啊,我惊讶不已。从这一天起,我明白了世间万物各有其用的道理。

    在外婆家,不用吃难以下咽的粗粮,就连大米饭也比我们家的好吃。据母亲说,泥田种出来的稻米香糯,外婆村里的水田正是泥田,而我们村里的水田是沙田。每次,我们到外婆家,舅舅都会到大河里抓鱼,香糯的大米饭佐上鲜香的酱水鱼,我以为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了。

    在我的记忆里,无论那个季节,外婆家都是我的乐园。春天里,我和外婆村里的小伙伴们到平整整绿油油的豆田里玩耍,坐在田埂上摘青蚕豆吃,那个清香至今还萦绕在唇齿之间。吃够了,我们就到田边地角扯些五颜六色的喇叭花,用长长的青草穿成串,套在脖子上,就是一挂美丽的项链。秋天就更好玩了,握个空酒瓶跟着大人们去收割,在金色的田野上四处追着蚂蚱跑,待大人们收工时,我已捉了满满一瓶蚂蚱。回到家,外婆连瓶带蚂蚱一起放进火盆灰里焖,焖黄后,从瓶里倒出来,摘去翅羽,放香油里炸脆,一盘下酒菜就做成了,到现在我也忘不了吃到嘴里的那种香脆。寒冬腊月,家家户户宰年猪,那个热闹,那个喜气,更让我着迷。无论谁家宰了年猪,都要把猪肺、猪肚、猪肠,猪头肉等熬上一大锅,撒上芫荽糊辣椒,用大碗装好,一家家送去。因各家宰年猪的时间不同,差不多天天都有得吃,那个高兴劲啊,难于言表。不过,最令我兴奋的是外婆家宰年猪,当猪下水汤锅熬好后,外婆让我一家家去送,看着大碗里油亮亮的肉片,红红的辣椒,碧绿的芫荽,香气扑鼻,喜上眉稍。那些婶婶大妈们就逗我说,这里好不好?我说,好!她们就说,长大了嫁到这里好不好?我赶忙拿着空碗一溜烟跑了,心里平添了几分甜蜜、几分羞涩。

    (二)

    又是一年秋天到,沉甸甸的稻穗弯腰站在田里,等着人们去收割。我家的稻米早已告罄,每天就靠包谷面煮青菜充饥,二弟嘴细吃不下去用筷子在碗里刨来刨去。正在这时,舅舅背了一背篓大米送来,看到二弟面黄肌瘦,就把二弟带去沿江家里,二弟一去就不想回家。

    一天早晨,舅舅表情凝重地来到我家,说二弟跌大河里了,不过没什么事,人救过来了,我的父母什么也没说丢下镰刀就和舅舅一起走了。当天下午,生产队分新谷,听说我二弟从南盘江的大桥上掉下去,怎么也不相信人还活着,斩钉截铁地扣掉二弟的口粮,看着分到家的两袋稻谷,我们姐弟和爷爷奶奶在家里失声痛哭。

    第二天,父母果然带着二弟回来了,很多乡邻都跑来看从阎王殿转回来的二弟,生产队补分了二弟的口粮。生产队长说,真是个大命人,那么高的桥,那么宽的水面,居然还活着。原来,二弟在外婆家和小伙伴们玩得高兴时,比谁胆子大,敢闭着眼睛从桥栏上走过去,二弟说他敢,就真的闭上眼睛从桥栏上一步步往前走,走到桥栏中段时脚步一歪就摔到了河里,小伙伴们吓得大叫起来。正在这时,收割稻子的人们正好回来歇晌,听到呼救声,顾不得脱衣服,纷纷跳进河里救人,老人和妇女们则站在河边眼睛盯着河水找人,一时间,大桥两边约两公里的河面上全是人,人们在河边、在水里,呼喊着二弟的乳名,摸索着,寻找着,终于摸到人了,二弟被救起来了,可二弟已经昏死过去了,这时有人大喊,快把人放到牛背上控水。水牛早已被人牵到河边等候多时了,抱着二弟的人立即把二弟翻转过来趴到牛背上,有经验的老人站在水牛身边轻轻拍着二弟的后背,其他人仍然不停地呼唤着二弟,慢慢地,二弟的嘴里,鼻子里开始流出水来,流着流着,二弟会动了,醒过来了,人们终于松了口气,这才纷纷回家煮晌午吃。听着父亲的讲述,乡邻们无不为之动容,我早已泪水滂沱,泣不成声。

    第三天,父母带着二弟又去了外婆家,他们这次是去感谢二弟的救命恩人们,他们在外婆家操办酒席宴请丁家桥的父老乡亲,并让二弟向恩人们鞠躬敬礼。

    (三)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我们姐弟一天天长大成人,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再没有闲暇去回顾儿时的乐园与天堂。直到外婆八十大寿,我们姐弟才相约去看望一天天老去的外婆。饭后,我们姐弟到河岸上散步看风景,河边垂柳依依随风摆动,梨树高大茂盛亭亭如盖,污浊不堪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青黑色的波光,再也见不到在河里洗菜洗衣的人们,再也听不到从河边传来的欢声笑语,我忽然隐隐地有一种心痛。二弟望着河水悠悠地说,要是三十多年前河水就是这个样子,我掉下去,恐怕神先也救不活我。

    多么美好的记忆被无情地破坏了,我们姐弟带着惆怅离开了沿江。后来,我到白石江边散步才知道,是城市污水源源不断地排入河里污染了南盘江,心情越发沉重。再后来,听说市委市政府下决心治理白石江、南盘江和潇湘河,想到不远的将来,南盘江水又将清澈透亮,心情格外激动。

    一晃又是数年,一天,二弟兴冲冲地将一大群亲戚朋友带到沿江看他租的地,地块很大,可能有两百多亩,可是地表土由于常年累月烧制砖瓦全部取光了,只剩下一个个坑塘,看上去如癞痢头般刺眼难看。在一片反对声中,我默默地支持二弟。因为我深知二弟的心思,经过近三十年的打拼,二弟现在手里有了一些积蓄,是时候回报沿江的父老乡亲了。从此,二弟怀着自己的梦想辛勤地耕耘着这片土地,经过几年的努力,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二弟硬是把这片撂荒多年的鸡肋地块改造成了一个风景优美的葡萄园。

    外婆活到88岁去世,安葬在朗目山半山腰。安葬了外婆,我站在山上,俯瞰山下,沿江坝子尽收眼底,纵横交错的河道在夕阳下放射着金光,田地里的蚕豆和小麦泛着油绿的色彩,一幢幢崭新的楼房飘出缕缕炊烟。回望山上,红墙黄瓦的寺庙古朴端庄,知名的和不知名的树木郁郁葱葱,屹立山顶的高大风车为着人间的光明而日夜鸣响。我想,外婆在这里,应该不会寂寞,灵魂一定能够安息。一阵清新的微风吹过心头,带走了我的缕缕哀伤。

    外婆走后,我不再去了,可沿江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游荡,向我展示着人间的美好。我随时都能把那里的山,那里的河,那里的田野,那里的美食,那里的人情,从记忆里调出来复制到我的眼前,温暖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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