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住”爷爷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无处忏悔的人，活着就是对世界最大的忏悔！

记忆扯回第一次带两岁半的儿子回婆家，十年了。虽然我从没见过“拴住”和他的爷爷。

拴住啥

暑假是八月，大热天。河南的乡下，白天偶尔炸热一阵子，早晚还是很凉爽的，比起南方蒸笼般的湿热，这里至少是干爽的。清晨，带着孩子去花生地里踏青，一望无际的绿油油，放眼望去，田间没有阡陌相隔。这种生机的绿对城里人来讲是奢侈的，每天早上我都不舍的赖床，就因为生机勃勃！

回家了，一早六点就出去田里转，快八点了，再不回，婆婆该催了，孩子的早餐还没吃呢，婆婆该心疼孙子了，我成天一早就带他出去玩。走到村口，看到一对男女，像是夫妻，大包小包，箱子在土路上滚动发出的声音，闹心，是和我一样放暑假回婆家的吗？人就是这样，看到不认识的人都能想象成自己。只顾想了，没仔细看那男女的长相！

走到家门口，门里传出婆婆的声音“去，可是要去呢，俺家大儿媳也带孩子回家了，她有假期，儿子忙，到时他爹，俺和媳妇，大孙子都去”。

院里传来朗朗的女人的笑声“可好可好，拴住爹娘今早才回来，可是忙坏了我和他爷爷，自家人都要来，热闹，晚上放花炮，包了戏”，“俺先忙了，村东头还有几家要去传话呢”。

我和孩子正进门，婆婆和另外一位女人刚好往出走，“狗蛋，快快，快叫三奶奶”，“小敏，这是你村西头三婶子”婆婆一边看着儿子，一边对我和儿子说。狗蛋是婆婆给儿子起的小名，但我们从没叫过，只有婆婆和公公叫，儿子也有意思，尽管我们没人叫他狗蛋，但婆婆和公公一喊狗蛋，他就知道是叫他。我是不同意叫狗蛋，可婆婆说了，小孩子名字贱一点，好养。随他们吧，横竖就是个小名，叫什么都是叫。我妈妈也这么认同我婆婆，这件事上她俩出奇的统一。

我和儿子异声异口喊句“奶奶”“三婶”，女人之前脸上的笑纹还没来的及散开，又沿着原有的纹路挤了起来“嗳，嗳，乖，回头上家里玩”，说话的功夫，人都出了门，我和儿子还靠在门口直愣愣的站着，婆婆从门外走了进来，抱起了孙子“吃饭吃饭”径直往屋里走。

边吃婆婆边和我说，刚刚那位三婶的孙子后天要过一周岁生日，满月酒之前没有摆，因为三婶的儿子和媳妇要着急赶着打工，三婶儿子在南方的一个船厂打工，媳妇生了孩子后，家里开销大了，三婶儿子和媳妇就一起去打工，留刚过满月的孩子在家，三婶照看，孩子妈妈没过满月就不下奶了，反正孩子也是吃奶粉。这次一周岁就和满月酒一起摆了。

孩子名叫“拴住”，婆婆特意问我，知道“拴住”吗？

我点点头回应“拴住一匹马，拴住一头牛”。

婆婆笑了起来道“拴住个猪奥，拴住属猪”。

这时，我想起村口碰到那对男女，和婆婆提起来，婆婆说，是的是的，可能就是拴住的爹娘。三婶刚才不说了嘛，拴住爹娘今早才能回到家。

酒席，花炮和戏

白天的酒席是热闹的，婆婆说流水席，村子最宽的就是东西的那条路了，都摆上了围桌，六十桌。孩子被婆婆和公公一早就带去吃流水席了，我依然少不了那玩心，自己一个人骑着电动车在田间小路里串行。串了一个上午，中午吃饭时间，站在家门口，整条村道已被一桌一桌的吃流水席的人群包围，盘子碗碰撞的声音，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呼喊声，还有狗叫声。热闹至极的场面，根本注意不到是酒席桌上吃的是什么！

晌午的村庄是宁静的，午休像是一个口令一样，这里人叫歇晌，让村道安静了下来，只有三三两两的匆匆过路的人，长长的村道上，流水席的桌子像一排士兵稳稳的立着，给村里人当守卫一样，守卫着村里人不能耽误的歇晌。

晚上的炮声，引的人们去村东头戏台子，看放花炮，听戏。婆婆说，村子里谁家有喜事，都会放花炮，请看戏。这个习俗有很多年了，搞不清楚什么时侯开始的。虽说是夏日的晚上，可村子里戏台子的大操场还是凉爽的。

白天流水席我是不好意思吃，晚上的戏倒是可以看看热闹。村子里的人都是拿个马扎，坐在看戏，豫剧，听说是从县里请的有名的戏班子。我是站着的，反正也听不懂，权当看热闹。

夏天白天的热气全在屋里闷着，屋外更凉爽，既能看戏又乘凉，估计和我想法一样的人很多，戏台子的操场里，很多人，晚风吹过，烟花和人气味，在鼻前飘过！戏台上的唱声，也随夏日晚风，吹过耳边，听不懂，但浓浓的夏日乡村的古土的味道，还是很舒心，接地气！

拴着的鸡鸡

突然我被人推了一把，有人从我背后擦身向前冲，边跑边喊“拴住爹，拴住爹”，能感到气喘嘻嘻，“拴住的鸡鸡，拴住的鸡鸡”。操场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微醉的拴住爸爸，也跟着人们笑，戏台上的唱声盖不住人们的笑声，随着戏台响起了乐器的廷龙哐啷的伴奏声，淹没了大家的笑声。

“哇……哇”只听见男人大嚎的声音，是拴住的爹，跑着，冲出看戏的人群，台下看戏的人，都木呆了，很安静，只有台上的唱戏的声音。一会的功夫，戏台子上的声音也没了，戏台子上的演员也没有了，只有空空的戏台，看戏的人，都跟着拴住爸爸跑的方向走。

我走向回家的路，路上听到人们议论着，发出哀叹的声音。

“可惜，可惜，好好的孩子，被狗咬掉小鸡鸡”

“拴住爷爷受的了吗？”

“拴住爷爷怎么向拴住娘交代呀”

回到家，婆婆也刚从拴住家赶回来，婆婆和我说，是拴住爷爷带孩子把尿时，狗咬了拴住的小鸡鸡。现在三婶和拴住的爹娘，带着拴住先去县医院，搞不好要去省城的医院呢。

那个夜晚的笼罩的沉寂，村子里感觉死气沉沉的，夏日夜里的凉爽也变的死渗死渗的。早上我起床后，不想再和前几天一样，不到六点就去田里转。村里传出了一些碰碰声，也有喊声，阳光叫醒了昨夜的寂静。突然听见自家门被拍的声音，“大娘大娘，拴住爷爷不见了”。我打开门，一个年轻女子，对，之前见过的，是拴住娘，她谁也不看，说完跑着到隔壁拍门喊“二叔二叔，拴住爷爷不见了”。整村都被拴住娘的拍门声唤醒一样，大家都在找拴住爷爷。

一顿早饭的功夫，门口传来女人的哭喊声“爹，不怕，不怕，俺给你再生个大胖孙子，你咋这么想不开呀，拴住还要爷爷呢”，我出门看，拴住娘趴在一架手拉车上，有几个人拉着车，车四周都有人，往村西头赶。

原来，昨晚拴住被爹娘急赶着去医院，拴住奶奶也因为收拾孩子衣服，跟着一起去医院，家里没人顾的上拴住爷爷，拴住爸爸从拴住爷爷手中抢过孩子后，没人顾得上那个之前还在把孩子尿的老头。于是爷爷出走了，在拴住被带去医院之后，拴住爷爷出走了，第二天，拴住爷爷是被在祖坟处找到的，听说是喝了农药。

后来我才知道，拴住爷爷四代单传了，为什么叫拴住，就是因为生在七月，听村里算命瞎老头说生日不好，难养，叫拴住，刚好孩子属猪，家里要拴住这个猪。

拴住爷爷最终还是走了，没拴住爷爷！

此刻，我所有的记忆又开始模糊，原本就没有见过拴住和他爷爷。原本说好和我同行，而后没有同行的拴住爹娘也是模糊的。只有那个笑纹挤满了脸的拴住奶奶，那挤着的笑容，就这么一直挤着，现在也挤在一起了，分不清那是脸，那是笑了，记忆中只有拴住二字了。

不知道那个医好后的拴住现在怎样了，后来的后来，因为公公在儿子三岁时，办理了退休，婆婆和公公一起到南方和我们生活，再也没有听过拴住的消息了。

对那个从未谋面的拴住爷爷，观照。

“拴住”爷爷

观照，百度汉语解释“佛教语。指静观世界以智慧而照见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