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因为跳舞我跟她成了朋友,以至于小区里很多人误以为那就是我奶奶。
陪她聊天的时候她就说:我的亲戚,朋友,同事都死了,只留了我一个人下来,我也不死啊,你说怎么办?
听得我想哭。
我在2006年底搬到了我现在所住的小区,地处郊区十分偏远,晚上八点之后四周黑乎乎一片,安静的让你根本感觉不到这是北京,谁家养的狗偶尔传来一声叫,在静夜里听来声音显得格外大,所以总有人向物业投诉晚上狗太闹人。
那些新搬去的一时还不能适应没有夜生活的北京人,唯一的消遣就是去小区里的活动室打球,跳舞,我跟邻居老奶奶就源于一起跳交谊舞而相识。
她个子小小,身体胖胖,她自我介绍说她83岁,年轻的时候是个文艺兵,喜欢吹拉弹唱跳。我个子高高,身体瘦瘦,我自我介绍说我也是80后。
她告诉我说:王儿,你太瘦了,不要总想着减肥,太瘦了会没福气!都说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胖乎乎的有福气,什么时候听说过瘦骨嶙峋的好看有福气啊?这是我有史以来听过最无言反驳的让我再胖一点的理由!
她性格耿直,老革命老党员的优良传统在她身上还淋漓尽致的保存着。节假日小区里组织文艺汇演,她每次都积极参与,节目是清一色诗歌朗诵。
并且诗歌内容都是她自己写的:以歌颂共产党政策好,歌颂我们国家主席为老百姓着想的伟大事迹为主。
每次上台表演她都穿的很正式,朗诵时激情澎湃,声音高亢,表演结束还认真的给大家敬个标准的军礼。她就是这样一个心怀共产党的老太太!
在活动室跳舞的人,有好多不喜欢她,虽然明面上跟她有说有笑,但是背地里我听见过好几次他们偷偷念叨这个老太太怎么怎么不近人情,怎么怎么爱多管闲事。
对于她们的两面三刀我多少有些不理解,也不愿意接受,一个老太太说两句就说两句呗,何必还要在背后讲究她?居委会的阿姨看我总跟她一起玩,就告诉我:这小区里的人,不打交道,见面点头打个招呼,个个素质都很高,什么来头的都有,但只要一打交道,立马露馅儿,一个比一个奸滑,你年龄小,平时他们讲什么你听着就好,不要跟他们去讨论。
我回去把这些话讲给老公听,他说:人家告诉你是怕你被别人利用了,你天天除了上班就是在家猫着,能省事儿绝对不找事,小区里如果都是你这样的住户,压根不需要居委会和物业了,太好管理了。
冬天冷的时候在活动室里跳舞,天热了就出来楼下广场上,王奶奶也会因为跳舞跟人闹别扭,吵着再也不来跳舞了。到了周末居委会阿姨会打电话给我,让我晚上务必去哄她出来跳舞,我白天自己做了包子趁热给她送过去,然后跟她约定晚上舞场不见不散,她乐呵呵的就答应了。
晚上跳完舞让我跟她回家一趟,我开玩笑说:好的,那我就破例送美女回家一次吧!她笑着叫我小丫头,我后面扶着她的三轮车,夜很静心里很美。
到她家门口,她不说让我进去只说让我等下不要走,我寻思这是要干嘛?一会儿手里端着一个小盒子出来,说这是晚上做的炖牛肉让我拿回去跟我老公一起吃,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我过世已久的奶奶,怕她看见我流泪,端着饭盒一溜烟就跑了。
老公打趣我说:几个包子换人老太太一盒牛肉,太狠了,我送了他几个大白眼。
有了孩子之后我就不去跳舞了,后来孩子长大我带去她家玩儿过几次,但是孩子总哭,不爱让王奶奶抱。王奶奶只喜欢跟我玩,也不喜欢我每次带着小孩过去,那样我就没办法陪她打扑克,看报纸。为了不让她们彼此都不高兴,我就去得越来越少了。
后来我听居委会阿姨说:她精神异常,被闺女送到精神病院去了,她自己不想去其实压根可能就没有精神病,但闺女不让她在外面,别人也不能说什么,她可是受了苦了。
我后来才知道,她年轻时结过好几次婚,但都不幸福,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她现在的闺女是她弟弟的孩子过继来的,并不是亲生的,结婚后去了美国,一年也不回来一次。有个干女儿,一开始对她特别好,但后来骗了她一笔钱。差点把房子也骗走了,跟她吵了一架闹崩了,走的时候身边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
她自己的经历偶尔也会跟我说一些,但是我觉得她年龄大了,就总是捡着高兴的跟她聊,我实在没有想到她的一生竟然如此的坎坷。
我又想起了她对我说过的话:我的亲戚,朋友,父母,同事都死了,一个亲人也没有,只留下我一个人来,你说我也不死啊,这怎么办?
那是何等凄凉的心情才能说出如此伤感的话,而我当时却没有听出来。
斯人已逝!只愿天堂里再没有苦难,只愿来生你能被岁月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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