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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鸡蛋

最后一个鸡蛋

作者: 蜀桐的花间晚照 | 来源:发表于2023-01-28 21:36 被阅读0次

        七十年代,“文革”近尾。按照县委红头文件精神,我们学校文艺宣传队准备排练八个“革命样板戏”之一舞剧《白毛女》,但是在这湖中小岛上,没有人会跳难度这么大的舞蹈。好在有文化部门帮助,同意学校派人去县文工团学习。

        二姐和另外一个同学,由一位老师带队,约好了一大早在公社去县城的渡口集中,然后乘小船过两道河,再坐乡间公交汽车,经八十里路程颠簸,就能进城了。

        这是姐姐第一次去县城,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家。这天晚上,父母都从公社驻地回到家里来了。他们平常住在公社“一打三反”工作队的宿舍里。

        二姐已经十六七岁了,出落得越发好看。既存留着与生俱来的灵动,又加上了出入人群以来获得的自信。还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手下的文章神韵翩然。至于身材舞姿,如果你曾经看过她演出,文字介绍就会显得多余而苍白。

        说来也巧,我们家清一色姐妹仨,大姐的长相和天资一般,上学不大用功,很难被双双是教导主任的家长青睐。而老三先天不足发育迟缓,几乎与生俱来就有“社恐”倾向。换句话说,一家三个孩子的灵气被二姐一人吸纳殆尽。由此想象,家里的“三千宠爱”汇聚到哪里去?不言而喻了。

        漂亮且天分偏高的儿女,是父母的骄傲和脸面,自古这样的。在我们家也是如此,尤其是母亲更加亲爱有加。而爱与担心往往正比例增减。

        临行前一晚,“阳阳、阳阳……”的唤声在我们的土屋里回旋,是母亲不停地交代嘱咐着二姐,询问着二姐,哪些东西必须要带的,钱放在哪里才安全。她还就着煤油灯微黄的光线,在姐姐衬里衣服上缝了个口袋外加一枚纽扣,将几张票子折叠整齐了放进去。说这样才安全,去的天数不多不用换衬里衣服,一定不会丢的。预计明天要用的零钱先拿出来,放书包里,你们包吃包住的,也花不了多少钱。二十块钱足够了。

        英姿飒爽的姐,很快就收拾好了简单的行装——一个灰色的有细细纹路的人造革的旅行袋,一个黄书包。黄书包有些发白了,只有盖子掀起来时才能认出本色来;旅行袋的条纹上,有行书体“上海”二字,还有尖顶高楼和几笔云彩。几件衣服放进去,它还是瘦瘦的没长胖。

        门外的夜已经很深沉了,屋里的亲情还在涌动,就连不多言语的父亲,睡下了又披衣起来,企图加入这样的关心,却被母亲催促着:睡你的觉吧,插不上手。又退了回去,恋恋不舍的。

        我也是帮不上忙的人,捧着一本《金光大道》坐在床上,隔着高粱秸秆编制的内“墙”,她们母女俩的夜谈句句清楚。   

        母亲突然提高嗓门儿嘱咐我:明天早点起来帮助姐姐做早饭吧!干家务是我的长项更是我的家庭角色。姐姐就要出远门了,这是当然。

        村庄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点燃了新买来的煤油炉子,往小铁锅加水给姐姐做荷包蛋挂面吃。风风火火地,姐姐掀起门帘子从房间走出来,她已经梳头洗脸收拾完毕,就等着一碗热面条了。

      小锅坐在绿色底子撒了白点点立方体的煤油炉子上,冒着腾腾热气,我正要打鸡蛋呢,姐姐风一样走过来又像墙一样停在我身边,“快点快点我来不及了!”弄得我好紧张呀!用力过猛,鸡蛋直接被锅沿一劈两半,整个蛋黄和大部分蛋白落在外面,一路顺着炉子滑到地上,摔得稀巴烂。荷包蛋面条也就成了纯正的阳春白雪面了。

      “连个鸡蛋也打不好!”这是姐姐的责怪;

        “怎么搞得?鸡蛋打坏啦?这是家里最后一个啦!”是妈妈从里屋床上发出来的责问。

        缄默无言,有时被别人误认为木讷和笨拙,她们琐碎的诘问与唠叨断断续续。直到我把二姐送到村口,把旅行袋交到她的手上,在晨曦光鲜之下,才看到她舒展的眉宇。鲜亮灵动的好年华,谁都会喜欢的。我回头目送着快步走在台田田埂上她的身影,在玉米初长叶,豆苗刚出土的大地上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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