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的说辞

农历四月廿五，周六，雨，17-21，体重：61.1公斤

落雨的周末，是最美的周末，时钟的针脚走得特别地轻、特别地慢……

这两天都在翻闲书。我所谓的闲书，是指非系统地阅读，东一榔头西一板斧，逮着什么读什么。主要因为前段时间钻在《黄帝内经》里读得兴致枯索，需要寻些新鲜的滋味来提提食欲。如同一个人不能整日穿西服，运动得换运动服，回家得穿家居服，睡觉讲究的还会换睡衣。若无日无夜、无内无外皆西装毕挺，久而久之，西服就成了长在皮肤上的硬壳，令人苦不堪言。然人一日当中又必须设置一段穿正装的时间，体会正装带来的庄重、秩序及成就，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脱去正装后的放松、无忧。否则软体动物做久了，会产生无有支撑的空虚与焦虑。一个读书人，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的散漫开脱。读书人，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动物。

早起，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书，翻开《序言》，一行字映入眼睑：“想来想去，不是自己多有才，而是坚持，不管什么坚持下去，必定会有出头的一天。”顿时，面红耳赤。我这一生，最缺乏的就是“坚持”，所以凡事皆未能坚持到出头的一天。转念一想，“出头”是做给人看的。出不出头，成不成熟，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我这半辈子从未曾懈怠，也一直精彩。人的性情与命运，如同长相，千人千面。有的人就如那些长相姣好的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大获成功，受万人仰慕。而大多数人都长相平平，朝秦暮楚，终其一生碌碌无为。还有些人，活成一瘫烂泥，如丑八怪生来受人厌弃。世上有很多成功的范本，却不是人人能做到。而不是人人能做到，不也正创造了人性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吗？倘若人类掌握了生产美人技术，全世界的人都长得隆鼻大眼樱桃嘴，那这世上还有美丑之分吗？

所以不能坚持，喜欢体验新鲜感，从世俗成功角度而言，是缺点。但从审美角度而言，也是别具特色的人性之美。何必要与自己的天性较劲呢？

奥斯托洛夫斯基说，“一个人的生命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对我而言，能做到这样就已经成功。至于后半句“我已把自己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那就算了吧，我天生不是美人，更不是伟人。如果人人以美人、伟人的事业为终生抱负，那这个世界会颠狂的。二十世纪的苦难不正是受到美人、伟人号角的指引吗？

啊，我又找着一套铿锵有力的说辞为自己的“花心”辩解。

昨天，因为要做颈部CT，不得已，只得找人将双耳上四对耳圈取下。这四对耳圈已戴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年中只在办理护照，拍身份照时取下过。当初去希腊旅游，在阿布扎比机场中转时，安检员命我脱掉耳圈，我假装听不懂，乘其不备，飞也似地逃跑，因取下它们太麻烦，需要工具和时间。

此次取下，就再也不会戴上。至此，我身上最后一丝能保留我青春耀眼、时尚、叛逆的痕迹也被抹去。我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全素人：身材矮胖、衣着简朴、比实际年龄略老，没有社交圈子，也不在公众场合露面。新人看不出我身上曾经有过的光芒，旧人诧异我前后巨大的反差。我在新人面前无有丝毫不适，却在遇旧人时稍感不安。虽然我喜欢现在的自己，我终于过上了本性的生活，却不是世人向往、喜欢的模样。我怕从他人的眼中读出失望，人总是有虚荣心的。

我纵容自己不必太用力。当然我也会顺从本性，比如我一定要在一种用力的生活中才能感受到地球的重力。当然这份用力的对象不再是他人，而是自己。向上、努力和秩序是本性所需的。年轻时为他律所迫，年老时用自律来规范。规范才能保持身体和精神的健康。

上帝创造世界时，用了六天，第七天休息，有作有息是生命运行的规律。故正书、闲书也该交替着读，如同日夜、四季的交替。

我有时真的很讨厌自己，不就是为了缓解对自己读闲书的不满吗？竟扯出这么一篇天文地理，要不怎么说文人虚伪呢？心虚之人，才会言之凿凿，因为说服自己太难。

周末總少不了魚 還有艷麗的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