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散

她总是在我耳边叨念“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裹在凉席里面，丢在河里顺水漂走吧。”

如果有一天，你身边的人对你说他（她）很孤独，你一定记得，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让她快乐。因为，在那个时候你可能就是他（她）的世界。

就在冯荻思五岁的时候，奶奶也离开了她，她坐上了去远方的火车，从此不再回来。

这个世界的魅力在于它很大，能容得下所有的快乐和悲伤，一个人在这里受伤，他还可以去另外一个地方，所以天涯跟海角可能是挨在一起的邻居，也可能是世界的两个极点，它们相隔很远很远。

那些离开了家乡，游走在他乡的人，心里一定有很多难处吧。或许是家里的悲伤和痛苦太多了，在远方，他们才能找到希望和慰藉。

冯荻思的奶奶叫王卿，是个有知识又优雅的老婆婆，至少在冯荻思的眼里她是这样的奶奶。

在村子里，王卿是个出了名的漂亮女人。有些人天生丽质，有漂亮精致的脸蛋和苗条纤细的身材，这是一种漂亮；还有些人，相貌一般，可是气质却干净清澈，人也端庄大方，脑子里装了很多知识，处世为人都平和，这算是一种漂亮。王卿属于第二种。

王卿有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她每天骑着它送冯荻思上学接冯荻思放学。每次坐在王卿的自行车上，冯荻思感觉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人——奶奶王卿给她讲故事，还认真地听她胡言乱语。

“奶奶，今天我可是得了小红花啊，还是得了两朵哩。”

“那奶奶就奖励一下思思，回去给思思卤鸭脚。”

“奶奶，可是我想听故事呀，就听上次那个‘少年和龙的故事’，你还没有讲完啦。”

王卿用脚尖一下一下慢慢地蹬着自行车踏板，她的腰板挺得直直的，冯荻思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背着小书包，一双小手将王卿的腰抱住。

“姓白的少年为了给饥饿的母亲找到食物，跑去山洞里，然后他遇到了一条白色的龙，那只龙团在山洞里。它眼睛瞪得有井口那么大，少年没有害怕，他……”

“咦……可是奶奶，那个少年跟我一样只有那么一丁点大，他怎么会不害怕哟？”

“因为他很有孝心嘛，他心里有找到粮食去给他妈妈吃的愿望，所以就有勇气啊。”

“那奶奶你是不是也很有勇气，因为你也有做卤鸭脚给我吃的想法，嘻嘻。”

“对啊，那奶奶就骑快点了哦，思思坐好啦！”

自行车快了起来，下午的斜阳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不停地在地上变换，像是在放有趣的儿童电影。

那些奶奶给冯荻思讲故事，骑自行车载着她上下学，做好吃的东西给她，为她辅导作业，教她认识各种中草药的美好时光，转眼就过去了。好像只是冯荻思做的一个短暂的梦，在梦里笑得很开心，后来却流着泪醒来。

冯荻思的爷爷在冯荻思的爸爸只有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奶奶王卿辛苦地拉扯两个儿子，之后，村里离过婚的村长看上了王卿，跟王卿提了亲，办了热热闹闹的酒席，从此冯荻思的爸爸和幺爸成了村长的继子。村长家的条件很好，但是自己又有亲儿子，所以对两个继子不是那么认真，可是他对王卿好得没有话说。

没过多久，村长突然出了意外去世了，大家都把矛头指向王卿，村里人在背后说她是克夫命，她没有管那些碎嘴巴。依然留在了村长家，因为村长死之前叫她答应他不要离开这个家。

王卿继续留在村长家的行为又被旁人议论，说她是脸皮太厚。熬到后来，王卿两个儿子终于成家立业了，却都又在心里对王卿落下埋怨。村长的儿子也开始对王卿有意见，就是那个时候，王卿选择离开了这个地方，再也没回来。

那个叫做家的地方，本应该有一张大大的饭桌，有昏黄温暖的灯光，围坐着冯荻思，她妈妈凌红霞，爸爸冯华，奶奶王卿。

可是世界上的事有太多无奈，那些温暖的总是很脆弱，一不小心打破了，每个人都只剩下无边的悲凉。

王卿的漂泊，凌红霞的逃避，冯华的迷茫和懦弱，冯荻思的无助孤独和对未来的不安，都像是在风中飞行的柳絮或者是蒲公英，有一天找到了落脚之地，或许也只能是陌生而遥远的他乡了。

有时候不是谁伤害了谁，只是世事无奈，每个人都有难处。谁能知道命运呢？只能是随风飘散而已，像柳絮，像蒲公英，像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