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思念——献给敬爱的恩师张绍武先生

        16年前一个初夏的夜晚，一个凄凉的声音通过邯郸电台《情牵你我心》直播节目，划破浩茫的夜空，真情地呼喚着我。这位呼喚我的人，是38年前恩师的侄子。他说，叔叔去世了，在临终前，还念念不忘38年前一位学生的名字，但苦于没有联系方式，要通过广播寻找这位学生。

      《情牵你我心》主持人文江找到我，把恩师去世、亲属寻找我的消息告诉给我。这位恩师是张绍武先生，我38年前小学时代的班主任。

  心事浩茫连广宇。两行热泪潸然而下，于泪眼模糊之中，38年前的往事历历浮现于眼前。"三年困难时期"最后一年，即1962年，我升入小学四年级，班上来了一位新任班主任老师，他上中等个，大脸庞，体形略胖，他在第一节课上向学生介绍自己:"我姓张，叫绍武，从今天开始，我将做你们的班主任，给大家上语文课，大家以后遇到学习上、生活上的难题，都可以找我。我不仅是你们的老师，更是你们的朋友。"短短几句话，一下拉近学生与老师的距离。从此，我的求学生涯中，又遇到一位爱我、知我的恩师。

      老师恩同父母，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是那个时代每个学子最知性的体验，回首小学6年，那位梳着两条长长辮子的张子英老师，曾经多次为我缀扣子、洗脚丫，在我的心目中，她是与母亲一样可亲可爱的。那位身材高大、眼睛大大的李玉美老师，虽然严厉，但严厉过后的慈爱，不也像一位恨铁不成钢的家慈吗？那位高大英俊的萧俊民老师，苦心孤诣地高标准、严要求，当我有了过失，他着急起来一顿小钢炮般地猛轰，连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都走了调，却在"小升初"的考场外久久徘徊在窗外，深情地注视着考场里的我，让我在心灵中永久地铭记着那双父爱般的目光。

  中国古语说，人生有四大幸事一一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我想再加上一幸一一求学有恩师。人之一生，求学遇上恩师，有一位已足矣，但纵观自己9年的求学生涯，却每次都遇上一位恩师，诚幸之莫大焉!感念张绍武先生，说他爱我、知我，那是一件件往事串起的花环，思之难忘，放之难却。

    1962年，张先生走进我的求学生涯。在那个困难年代，老师与学生共同生活在衣不丰，食也不足的特殊历史时期，老师饿着肚子教书，学生饿着肚子求学，吃饭是"低指标、瓜菜代"，人人脸上"面有菜色"。那时，母亲为了让我们兄妹四人吃饱饭，常常挖野菜、捋树叶与粮食混和在一起，蒸菜窝窝，烙菜饼，用玉米面熬"糊塗"，以求吃饱肚子，特別是冬天，一节课45分钟，不到下课时，我就举起了小手，张老师从讲坛上走下，俯近我问:"有什么事？"我小声告诉老师:"我要上厕所。"一次两次，久而久之，张老师纳闷，怎么一节课也坚持不下来，老是要去"解手"？于是他在一次下午放学后，让我领他去家访，这一次家访，他什么都明白了，母亲含泪告诉他:"怕孩子吃不饱，一天三顿饭，除了菜窝窝、菜饼子，每顿都打'糊塗'，以让孩子不饿肚子。"听到这里，张老师一介男子汉，也落下泪来。

      从此以后他格外关照我。张老师家在邯郸县西北部一个丘陵起伏的农村，是一个土地贫瘠的地方，为了贴补他的生活，家中不时带些红薯、玉米面掺米糠的窝头给他，我的张老师时常把我悄悄叫到他的办公室，亲切地说:"延宾，老师也沒什么好吃的，有红薯、有窝头，你吃吧。"我满含羞涩地吃着老师给我的食品，眼泪却在眼眶里转!张老师，在那个困难年代，您自己都吃不饱，还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自己的学生，要知道，有时一顿饱饭就可以成活一个生命呀!

    38年前，我一家8口人，母亲沒有工作，仅靠父亲每月47元的工资养活全家，生活十分拮据，少年时代的我深知父母的艰难，在穿衣、吃饭方面从不挑剔，在学习上加倍努力，也十分节俭，一个练习本正面写完用反面，铅笔写完用钢笔，钢笔写完用毛笔，从不浪费1分钱。在穿衣上，衣服很整洁但往往打着补丁。张老师看着这样一个瘦瘦高高的小男孩衣着俭朴又在使用文具上十分节俭，且在学习上回回考第一，爱在心里，喜在脸上，更加发自内心地给予我更多的关爱，这种爱是一种慈父般地深爱。

        一次下午下了第二节课，他告诉我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几本练习本说:"延宾，这几个练习本你拿去用吧。"当我从他温暖的手中接过练习本，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多次送给我练习本，1962~1963学年，他还给我垫付学杂费与书本费，我知道他每月的工资也才42元钱，而且上有父母下有子女。他亲切的话语，虽经历半个多世纪，仍时时在脑畔回响，有时在梦里梦见张老师，醒来泪水已打湿枕头。

      世俗格言云，"知子莫若父"，我要说:"知生莫若师"。张老师对于我这个穷学生，其关爱之情溢于言表，深入肺腑。

    张老师时常在教过我、没教过我的老师们面前夸奖我:"延宾是个品学兼的好学生。"他也由衷地把我作为他的骄傲，他常说:"别说我们班干部子女少，工农子弟多，但我们班出了一个尖子生，每次考试，门门功课都考第一!"那时别的老师与同学都喊我"小老师"，这是有来历的。一次张老师到市里开会，他把给我们班同学上语文课的任务交给了我，我对张老师说:"老师，我能行吗？"他亲切地说:"延宾，能行!"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按照教科书的要求备了课，一堂课上下来，获得全班同学的认可，张老师回来后，十分欣慰。以后又有几次张老师外出开会，又把上语文课的任务交给我，由此，"小老师"的名号不径而走，这更加让他感到欣慰。邯郸师范附属小学是当时全市最好的小学，每位老师都是从全市最优秀的小学教师与师范学校毕业生中挑选而来的，我作为一名学生被老师委以重任，给同班同学上课，一时被传为佳话，是我的莫大荣幸，也寄托着张老师对我的莫大信任，他让我从小就锻炼了自己。

      有一件事，让我至今感念不已。1962年秋天，我们班同学与高年级同学之间发生了"足球事件"，几位高年级同学把我们班新买的足球抢去，他们以大欺小，互相之间传来传去，就是不还给我们，作为少先队中队长，我去向他们索要足球，可其中一位高大威猛的高年级同学不但不还，还把足球一脚踢到操场旁边一个淋石灰的池子里，我明知跳到石灰池里石灰的汁水会灼伤皮肤，还是穿着衣服、鞋袜毅然跳到里面，捞起足球，而那位高年级同学却站在池边往下推我，我这个从来沒与同学打过架的人气愤不已，奋力一跃，跳上岸来，给了对方两拳。就在我为自己的过激行为懊悔不已时，一位同学告诉我，张老师让你到少先队大队部去一下。我怀着被老师"剋"一顿的心情赶到大队部，张老师此时已是中国少年先锋队邯师一附小大队辅导员，他已听到其他同学的报告，得知"足球事件"全过程的详细情况，他看到我下半身全是灰浆，裤子、鞋袜已湿透，再三安慰我，那语气，就像是亲生父母在安慰自己的孩子。张老师还告诉我，经学校领导与大队委员会研究，让我担任学校少先队大队学习委员。这次事件，表明张老师对于学生，不分贫富，也无论学生家长职位高低，只讲原则是非的高尚师德。

        说到这个足球的来历，我还想多说几句一一这个小小足球，是全班男生在每天下午放学后，不远几华里，穿农田、过铁路、走荒岭，从部队一个靶场捡子弹头，拣炮弹皮，几经积累卖废品才换来的，因为我班同学很多是农民子弟，家庭贫困，家长给不了钱买足球，才捡废品卖钱而买来的。张老师出身农家深知贫苦学生的疾苦，更因他笃信儒家"有教无类"理念，关爱贫困学生的高尚情操，才使他公平待人，让学生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

      半个多世纪了，张老师教诲学生的两句话言犹在耳。一句话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他把平时的学习比作部队的训练，把考场比作战场，注重平时才能应对战时。另一句话是:船到江心补漏迟。喻为对于功课有疏漏的地方，一定要在考前一项一项地补上，否则，悔之晚矣!他又常常引用晋代名人祖逖一首诗:"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兒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

        那时语文老师的国文底子非常深厚，他深入浅出地、一字一句地讲给我们听，他饱含哲理的教诲，启迪了我与我的同学们，成了我们学习的座右铭，尤其是我，更是受益匪浅，使我各科学习成绩，始终保持班级、年级第一的优异成绩，1965年我从全市最好的小学毕业，以算术100分、语文98.5两项全市第一的好成绩考入有"邯郸清华"之称的河北邯郸第一中学，向人民、向母校也向张老师、樊老师、萧老师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1965年9月1日升入中学后，在离开小学母校的日子里，张老师一直关注着我的生活与学习，即使在三年知青岁月，每次回城，我总要到母校向张老师汇报我的情况，他每次都反复叮咛，要加强学习，注意身体，了解社会，就像父亲，叮嘱远行的兒子。参加工作，我当上一名在社会上最沒有地位，干上最脏、最累的工种时，心中的委屈，只有向他倾诉，张老师始终叮嘱:"储备知识待用时，不要放松学习。"我始终不忘恩师的教诲，在文革的疾风暴雨中，在难忘的知青岁月，在工厂劳累一天之后，手不释卷，阅览群书。1991年，我获得了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毕业证书，得知这个消息，有两个人激动地流下眼泪，一位是为我辛勤操劳一生的母亲，而另一位，就是我的恩师张绍武先生。

    16年前的一个长夜，张老师溘然长逝，再见到他时，已是阴阳相隔，他已长眠在家乡连绵起伏的丘陵之上。16年来，每逢清明，看到杨柳青青，百花遍野，我似乎在丝丝杨柳与盛开的百花中，看到恩师那慈祥的容颜，不禁柔肠百结，泪水纷纷，绵绵无尽的思念涌上心头。

  一一写在2018年清明节前夕，仅以此文献给敬爱的恩师张绍武先生。

永远的思念——献给敬爱的恩师张绍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