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蓬在他的散文集《绿皮火车》里写道:“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永远不听话。”我在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仔细想了一下,它的感人之处似乎就是永远没人做得到,于是我又忍不住笑自己傻。生活中,有多少人将会碎碎念着这类似的豪言,然后无奈地把余生都摁进一个个俗套里?
最近看到一个段子:“人生很奇怪的,或许你现在根本看不到希望,但事实上,绝大多数人还是会正常结婚、生子,供个房子。能逃脱这一切的人还真的很少,你恐怕不会那么幸运。你的朋友在25岁时买了房结了婚生了小孩,而你35岁才做到,这有什么差别,差别就是你比别人多玩了十年啊。”在别人看来这是碗鸡汤,想了想,我一时也无法反驳,因而它在我心里引起了恐慌。看到了吗,哪有不落俗套的人生,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将落入俗套,或迟或早。
当然,我不是说结婚生子买房就是俗套。在我看来,俗套的本质是不谈梦想,只谋生计。所谓俗套,说好听一点,就是最简洁质朴的生活习俗和经验。它是前人的轨迹,按着它走下去,不会出错,但也没有个性,人生再不会有开疆扩土的乐趣。可是为什么我们那么容易落入俗套?我们分明心怀梦想,我们分明不想和别人活得一样,可是为何没能守住梦想,为何又活成了别人的模样?
我如何一步步落入俗套
那些我曾说过不走的路,如今已快要被我踏平。譬如说,我曾发誓不进体制,可如今为进体制挤得头破血流。我忍不住思忖,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落入俗套的?我想,不只因为生活是现实的,更因为我们自己是现实的。
曾经一直想进电台的我,因为一些差错,最后去了报社。好吧,退而求其次,似乎也还不错。
报社没了,我进了传媒公司。好吧,退而求其次,似乎也还过得去。
家里人一怂恿催逼,我又只好回家考试。好吧,退而求其次,进体制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我不知道我的人生还要经历多少回的“退而求其次”。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正一点点地被摁进俗套里却不自知,生活还未张嘴,就已经开始吞噬我的梦想。
莫言写过这么一句话:“不走的路要走三趟。”看到这句话时,我一时惊愕无语,因为它包含了洞穿人事的智慧。我想,这就是人生吧。那些我们立志跪着也要走完的路,最后却不知被人生分叉到了何方,反倒是那些我们说过永远不走的路,都一一敞开怀抱,迎接了我们。上路时,我们早就忘了曾经如何咬牙切齿地说,我永远不走这条路。而这条说过不走却又走了三趟的路,就是俗套。
坚持梦想的人,落入俗套,也能开出花来
报社有个编辑,在很多年前还是一个没有读过大学的年轻人,他梦想自己能够走出家乡的大山,到城市里去,成为一个靠笔吃饭的写作者。可是,他刚从老家出来混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他暂时还无法靠笔吃饭,所以一定要先混成一个小老板。于是,他开始在大城市里学做买卖,当司机、做销售、开小超市,这样一混,就是好几年,生活离他的梦想似乎越来越远。
后来,他连生意也没做好,折了本,赔上了这几年所有的积蓄。这一来,他不但没在城市立住脚,而且连老家也回不去了。为了生存,他心灰意冷地走进了工地,做了一个吃苦耐劳的泥水匠。
我想,如果没有后来的“绝地反击”,那他就这样落入自己的人生俗套了。
可是,在搬砖的工地上,在痛苦生活中,他开始了写作。他的稿件像不断繁殖蜕变的蝴蝶,纷纷飞往纸媒。刚开始,被退稿也是常事,更不用说那些无有回音的大海沉石。可是,他的文笔功夫日益见长,失败的阅历总算没有白白积累,他的稿件越来越多的在各个文学杂志上发表。几年后,他被报社聘为了编辑,就在去年,他出了书。当然,这算是他迈出了梦想的第一步,他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就和我们的故事一样,它们正在我们的脚下发生着。
北岛在他的散文《波兰来客》中写道:“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这句话就像一颗饱满的谷粒,遗落在我们的胸仓,永远地烂熟于心。它击中的不是梦,而是很多文青的玻璃心,那破碎的声音,沉痛了抱负倒地的闷响,也深远了胸腔里澎湃的共鸣。
有太多的人把梦想当做易碎品,或是经历了一番努力以后,成效没能立竿见影,或是初尝人生与现实的一点苦楚,就心灰意冷,甚至是大学一毕业,所谓的梦想就碎去。漫漫人生路,岂是任谁能一条路走到尽头的?又有谁能不落俗套?梦想若是那么容易实现,那么它应当换一个名字。
生活轻易地为我们制定了一个个俗套,而我们再挣扎,也不过是套中之鳖,没有不落俗套的人生,只有不落俗套的灵魂。只有把俗套当做梦想的育苗袋,依然故我,才能开想开的花,结想结的果。当然,这必定是件容易流产且痛苦的事,也正是这痛苦让你和别人不一样。德国诗人诺瓦利斯说过:“一个人应该以受苦为荣,所有的一切痛苦都在提醒我们崇高的身份。”或许正是痛苦使我们从千千万万个俗套中脱颖而出。麻木的人当然是不会痛苦的,有痛感的往往都是敏感的灵魂。落入俗套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没有痛苦的意识。有痛苦,才会裂变,有裂变才会发芽。
碎去的梦,都是种子
有个作家说过一句话,让我铭记至今:“越是在我们不敢提及梦想的时候,我们越要坚持梦想。”有多少个夜晚,这句话就像噎在喉咙的一粒辣蒜头,呛得我泪流满面。回首自己来时的路,我发现梦想一直都在。尽管因为我的渺小使它的伟大看起来显得滑稽可笑,可是它从未有过一丝的破碎,反倒是我自己还没开始认真面对。
真正的梦想,应该像一棵柔韧的蒲公英,看似在风雨如晦的现实里消散破碎,实则是在找寻一片可以供它生根的土地。对一个不停耕作的人来说,碎去的梦,都是种子。
在汹涌的人海里,没有几个人能成为弄潮儿,我们要做的是,在俗套里守住梦土,不迷失。人生十有八九都是艰难的,从古至今,凡是有所成就的人,都曾“把栏杆拍遍”。如果嫌苦难太多,那么唯有坚持梦想,才能配得上自己所受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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