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出了门。
此刻她又生气,又愤怒,巨大的羞愤裹挟着她一个劲的往前走,走过一个个行人,横穿一条条马路,她不管不顾,全然没有意识到好几次都会被车撞到,只听到身后传来司机的叫骂:“你要死啊?找死去跳金沙河啊!”
能去哪里?李淑也不知道。
从远嫁至此,李淑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昔日的同窗好友早就在辗转流离中失去了消息。在这个距离自己父母亲人千里之外的小城,李淑甚至没有一个朋友。
“金沙河?”金沙河是横穿这个小城的一条河,河很深,也很宽。
那一年端午节,在金沙河上举办龙舟比赛,人挤人,结果一个人掉下河去,等捞上来紧急抢救也迟了,金沙河深,水流急。一年四个季节,它只有两个颜色:春夏浑浊湍急,秋冬寒冷幽深。
李淑边走边回忆着此前的一幕:
下午她下班,从幼儿园接了孩子回家,顺路买了菜,进门就看见婆婆正在把冰箱的剩菜一盘盘的端出来,抽油烟机轰鸣,锅里冒着蒸汽,李淑知道,婆婆又在热剩饭了。
这些剩菜是前二天小姑子全家来的时候做的,鸡鸭鱼牛肉海鲜一大桌子,小姑子又吃又拿,也还剩了不少菜。
婆婆这种习惯从李淑进这个家门的那天,就已经领教了,婆婆说她女儿不爱做饭,经常点在外卖买着吃,又说她女儿生了2个孩子,身体虚弱,需要补补。
每次在饭桌上,婆婆总要对小姑说:“多吃点,不要减肥,人就像地里的菜,吃东西就是施肥,不吃好点,菜怎么长大?”
孩子在学校玩的有点疯,这时候困的自己上床去睡觉了。李淑将买来的菜收拾一下,放进冰箱,想着婆婆热剩菜,照例是不做菜的,于是去给孩子洗衣服。
正洗着,听见公公进了门,开始吃饭。
李淑三两下洗好了衣服,去吃饭,发现公婆已经吃了饭,双双坐沙发上看电视。
李淑看见这一桌子的残渣剩饭都想吐,这些菜都热了几遍了,不知被多少沾满口水的筷子翻搅过,李淑一阵反胃,算了,不吃了。
李淑心想等下孩子睡醒了,下点面条给她吃,端起剩菜就准备倒了,婆婆立马大喊:“不要倒,不要倒,还能吃。”
李淑说:“这都多少天了,还能吃吗?
“这怎么不能吃,放冰箱又不会坏。”婆婆停了一下又说:“就知道倒,你买了多少好东西给我吃?”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这吃的米、油那次不是我掏钱买了叫人家送上门来?”李淑叫屈道:“我没有买菜吗?那次买菜不是塞一冰箱?”
“你那是应该的,你没吃吗?你上个班,什么都不做,这家里的卫生你打扫过几次,就扫你自己的房间。衣服你只洗自己的,别人的你管都不管,我做饭给你吃,伺候你,你买菜怎么了?你很有功劳吗?”婆婆跳着脚叫道。
“我做我得有时间吧,我得上班,下班我还要带孩子,衣服有洗衣机,打扫卫生我没有打扫吗?那一周休息我没有擦地打扫卫生?”李淑都快气结了。
“别人家的儿媳妇可不是你这样,像你一样远嫁过来的也有,人又能干还听话,全心全意照顾家里人。你也来我们家这么长时间了,我女儿来了,你一点都不热情,太不像话了,你要搞清楚,这是我家,这房子是我买的。”婆婆声音提高了几个度。
“我不热情,我怎么热情啊?你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如果你们想让我说,你们可以说普通话呀?”李淑强压怒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她女儿来了,吃吃喝喝住够了回去自己家,婆婆总要来这么一出。
“你行了吧, 你不是大学生吗?会读书不会学我们本地话啊?”婆婆再次挑衅道:“听不懂我们的话,你怎么嫁过来了。”
“你去给你儿子说,你问问他,为什么和我结婚呢?”李淑忍不住的眼泪喷涌而出:"你也可以给你儿子说,叫他和我离婚。我也过够了。”
“离婚,你想的美,你想害我儿子啊,害我全家被人笑话吗?你来我家,给我家买了什么?给我家赚来了多少钱?想离婚,先补偿我家的损失。”婆婆手指着李淑破口大喊。
李淑哭说道:“你儿子娶我花钱了吗?给我父母给过一分钱吗?连个婚礼都没有,我白送上门给你家做媳妇,我欠你们的吗?”
“谁让你嫁我儿子呢?你在我家住我的房子不要钱?吃我做的饭不要钱?我伺候你不要钱吗?”婆婆讥笑道。
李淑看着一言不发,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的公公,看着张牙舞爪的婆婆,想着她第一次上门,他们的殷勤脉脉,突然觉得这人生真是有意思啊,自己就是活的最没有意思的那个人。
李淑一路想着,满腔的悲愤使她的双腿充满了力量,她来到了这横跨金沙河的大桥上。此时,桥上华灯初亮,行人稀疏,步履匆匆赶着回家去。远处,两岸高楼之上有千家万户,灯光温暖。
李淑迎风立于桥上,天地暗了下来,秋季的金沙河中倒影着万家灯火,影影绰绰好像有收网的渔船从桥下划过,河水暗黑中闪烁着波光粼粼,夜晚的金沙河是凄美的。
李淑想起,她初次跟随丈夫来到这个小城,听说过一个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一对相爱的男女,他们的父辈因利益争夺结下恩怨,所以两人的感情为家族所不容,双双殉情,跳入金沙河中。据说他们殉情的时候,冬日的天空出现了血红血红的云,金沙河也像此刻一样流光溢彩。
“殉情?解脱?求死?凭什么?凭那个妈宝男?”想到婆婆告诉他儿子,自己在丈夫不在的时候骂婆婆,还想动手打婆婆,丈夫竟然相信了,怒气冲冲来对自己动手的那天;想到丈夫为了躲避家里的争斗宁愿在外面混着也不回家,李淑不禁冷笑道:“他也配!”
李淑努力地试着让嘴角上扬,对自己说:“是时候要改变这一切了,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做女人了,你要做一个人。”李淑裹紧风衣,大踏步离开了金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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