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瓶卖不?”随着浑厚沙哑的声音,门外出现了一位六十开外的老头。
“哦,在那桌子底下,你自己拿吧。”我瞟了他一眼,又顾自捧起小说看起来。隔三隔五,总有一些乡下人上门收酒瓶、纸板之类的,我也习以为常了。
老头慢慢放下担子走进来,蹲在桌子旁,一边检点着酒瓶,一边问:“姑娘,今天没上班?”
“嗯,休假。”我不冷不热的随口答道。这些乡下人,常常无话找话,一缠就是半天,真没办法。
“还是你们拿工资的舒服哦,不像我们泥巴腿子,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忙死累活,哎!我有个儿子总算跳出去了,也在城里工作,媳妇也是城里人......”
我不由得仔细的打量了老头几眼,浑浊而迷蒙的眼睛,蜡黄的脸,一头乱蓬蓬的白发,背有点驼。
“老爹你好福气呀!有这么个好儿子。”我放下小说随口夸道。
老人的眼里立刻洋溢出兴奋的异彩,腰杆也仿佛一下子直了起来,忙不迭地说:“是咧,是咧,人家都说我有一个好儿子,可享福的还不是他。”
“你去看过你儿子吗?”我又问道。
“怎么没去过,一年要去好几次呢!我老伴早死了,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能不去看他吗?媳妇又好看、又贤惠,孙女都有这么高了,嘿嘿……”老头一边比划,一边眉飞色舞的说着。
“老爹,那你怎么不跟你儿子媳妇一块过?何苦来收这个呢?”
老人似乎迟疑了一下,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色,但转瞬即逝。
“哎,我没有那个命哟,城里的日子我过不惯,样样都要钱,还是回来收收酒瓶,图个自在。只要他们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啦。不怕姑娘你笑话,我儿子还不晓得我做这个事呢,要不他不会让我干的,不会的!”
老头挑起担子走了,桌上留下了几张泛黄的毛票和几枚闪光的硬币。我淡淡一笑,又继续看起了我的小说。
将近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到一位朋友家去玩,又遇到这个老头,老头正一边收拾酒瓶,一边谈着他的儿子,蜡黄的脸上挂着自豪和满足,眼睛里洋溢着兴奋的异彩。而我的朋友只是静静地听着,一边嗯嗯地应付着,绝对没有我那般好奇。
“......不怕您笑话,我儿子还不晓得我收酒瓶呢,要不他不会让我干的,不会的!”老人终于挑起担子走了,瘦弱佝偻的身躯渐渐消失在门外。
“这老头真怪,老是把儿子挂在嘴边。”我笑着说。
“他神经不大正常。”朋友说。
“为什么?”
“他有是有个儿子,可两年前就死了,是车子撞死的。”朋友淡淡地说。
“什么?那他为什么还.......”我心里一惊,更加疑惑不解了。
“这老头就这么一个独生子,大学毕业后,分在城里搞工程设计,与一个漂亮姑娘结了婚。老头儿心里乐开了花,见人就讲,逢人就夸,周围的乡亲也羡慕死了。可是好景不长,唉!”
“那他儿媳妇呢?”
“早改嫁了,把孩子也带走了。老头去要个几回,可那女人根本不睬他。”
“那老头为什么还口口声声夸他的儿媳妇呢?”
“精神安慰吧!在梦中追寻失去的东西,我们常人是难以理解的。”
朋友的结论也许没有什么错,可是我的心还是感到一阵震颤。
“有酒瓶卖不?”不远处又传来了老人浑厚而沙哑的吆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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