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不到10万人口的小镇,市医院和康复中心距离只有四五公里,联盟合作得非常到位。虽是小地方,里面的设备并不比大城市大医院里的差,无论硬件还是软件,该有的都有了。
德子阿姨在康复中心接受完三个月的专门训练,2021年的5月底,终于出院了。她出院后的第一个周日,我一大早就去了中村家。我的心情既忐忑不安又兴奋无比,我想知道德子阿姨恢复到何种程度。
至于叔叔,在这三个月里,我平均两个星期去一次,跟他说着重复的话题,然后默默地陪着他看一会儿电视。电视画面总是职业棒球赛,棒球的复杂规则加上解说员的独特声音,使我对这个球技无论如何也感不了兴趣。我心想叔叔的爱好除了棒球、还有什么呢?除了工作,除了开各种各样的机械车辆,除了在家对老伴儿呼风唤雨地使唤之外,好像真没有了,只爱江山不爱美人,难道就是这个样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男人真的应该“爱江山更爱美人”了。
今年逝去的小说家・天台宗权大僧正—濑户内寂聴(97)曾经被问到长寿的秘诀是什么,她的回答是,不管年龄多大,要有“爱”,要对异性感兴趣,然后陪伴,哪怕仅仅是灵魂上的陪伴。可是,一辈子依赖于德子阿姨的叔叔,是不会体会到其中的真谛的。
有时候,我会打破大眼瞪小眼(我大眼他小眼)的沉默,问迷迷糊糊的他:“您在元气满满日间照料里交新朋友了吗?”
“你说谁?喔……那里都是些女的,我有什么话可说。”叔叔反应了半天,终于答有所问。说完,他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那表情是我熟悉的中村会长的表情。
我不禁失笑。因为日本高龄者的日间照料中心确实是女性多,男性少,这跟日本女性的平均寿命高于男性有关。我们这里还有个说法:哪家女人先走了,那家男人会在一年之内跟着走了;反过来哪家男人先走了,那家女人会多活好几年。这好像是个笑话,其实在日本从事了20多年社会福利工作的我,见证了好多老年夫妻的晚年生活,这种说法,我曾经开玩笑跟同事说:“有88.8%的概率。”
至于统计数据,我当然没有,我瞎猜的。可是我这瞎说的88.8%的数字至今仍被同事们引用 。
每次我还会翻看一下护理记录薄,在注意事项栏里,记录着叔叔的认知症状,看来这些专业护理员从一开始就把叔叔当作一位认知症患者来对待。而我想说,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主要是因为德子阿姨突然的离开才加剧了叔叔的病状,如果不是老伴儿倒了,刚刚适应了日间照料机构服务的叔叔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德子阿姨可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
所以我盼着德子阿姨的出院,盼她早点回家,早点给中村家带来生活的气息,因为中村家没了女主人一切都停止了,不,岂知是停止,简直就是每况愈下。听和枝说,那太郎夫妇一次也没有回家看叔叔,“没有,一次也没有!”她说这话时是气愤的,那种气愤又传染给了我,我也是气愤的,气得我甚至忘了自己的外人身份。
那天,我把车一停,就小跑似的飞到了中村家大门口,在熟悉的日式拉门前,我还没站稳就迫不及待地按下了门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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