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头村不大,只有八十多户人家。
村旁有条河,河堤种满了竹子,有篾竹、勒竹、麻竹,还有青篙。老一辈近水吃水,靠打鱼种田为生,这些竹子就是村民用来做竹排和捕鱼工具的原材料。如今,留在家的大都是老人小孩,年轻的都去了城里。村里打鱼的也少了,老的打不动,小的又不会。
村头有棵大榕树,听老人说已经有几百岁了,被村里人奉为神树,逢年过节都要过来烧香祭拜。村民们平时有事没事就爱坐在树下扯家常、聊八卦。所以谁想打听这个村子的什么事,去那里就对了。
“听说五爷家的牛生了双胞胎,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稀奇的事,他真是够好运气的。”八叔大声说着。
“可不是嘛。听说六爷家里那个阿庸回来了。”七婶故意压低了声音。
“对哦,十年应该够时间了。也不知道阿庸现在的样子,身上那些大纹身还在不在,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凶狠”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但没有一个人敢放开声讲。
这样的村子里,大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几乎相同的事,稍微不同的可能就是时间的安排有差异。六月的太阳,格外的火辣,才早上七点多就已经热得难受。四公是村里的五保户,今年都七十多了,这几年他家的水稻都是大伙帮忙收割的。这几天大伙正准备等自家的活忙得差不多了,就去帮他收割回来。可是一大早发现四公家昨天还在的水稻,竟然被刈掉了几大片。有个人正在田里收割着,走近看才发现竟然是阿庸。
就这样,阿庸帮四公割水稻的事,在村里面一下子传开了。那些没亲眼看到的村民还不大相信这是真的。是啊,谁会相信一个曾经横行村里,坏事干尽,让村民侧目而视的人竟然会帮五保户四公收割水稻,而且还起了那么个大早。
实际上,阿庸不但帮四公把水稻收割回来,还把稻谷打出、晒干,入了袋子放好。四公以前最喜欢阿庸,最念阿庸的好,因为逢年过节阿庸总会送钱送物给他,他是村子里最不信阿庸抢劫这事的人。
“阿庸好像跟以前变化很大啊,那天看到我竟然还跟我打招呼了。”八婶有点意外地说着。
“对啊,昨天我推着一车子稻谷上坡,也是他帮我推上坡顶才走了。”二嫂补充道。
“看来这十年也还是值得的。那天他还帮我把漏雨的房子给弄好了呢”,十九公感慨地说。
从此,村里人慢慢地改变了对阿庸以往惯有的看法,也没人再去提起他以前所做过的那些事,甚至还对着六爷夸起了阿庸。这个村庄慢慢地又恢复了往日的情景,大榕树下依然还是大家最愿去的地方。
村里最热闹的除了那棵大榕树底下,就要数那条河了,河不算宽,有浅有深。这条河以前有人来抽过沙,后来是政府下令禁止才没继续抽。但被抽过沙最深的地方据说能没过三丈长的竹篙。下午忙完农活之后,很多人就直接跑到河里搓澡去了,顺便解暑。河水清澈见底,地下长着很多水藻,大人们喜欢一边耍水一边摸鱼虾,等搓完澡晚上的菜也就有了。
这天,是农历六月初六,阿庸正在河边砍竹子,要弄回去当柴火。十九叔的儿子吉仔跟着几个伙伴到河里摸鱼去了,但他妈妈不知道。几个小朋友在河里玩起了游戏,大家潜到水里,看谁憋气憋得够久,谁最后从水里起来,谁就赢。
突然间,有个小孩哭着喊:吉仔不见了。
本来笑声一片的河里一下子安静起来,接着就是一片哭声和喊救声。
正在砍竹的阿庸听到喊救声,赶紧冲了过来。看到不远处的漩涡处有个小孩时浮时沉,他猜应该是吉仔,立马跳到水里去救人。阿庸会游泳,但水性不算很好。吉仔掉下去的恰好是以前抽过沙的地方,水很深,还有漩涡。
最后吉仔被救回来了,但阿庸……
村头的榕树底下,村民们还跟往常一样扯家常、聊八卦,但聊起阿庸,都道他的好。后来在大榕树旁边长出了一棵小榕树。人们都说这树是阿庸变的,这不,树干上有几块斑呢。
每年农历六月初六,六爷都会坐在这棵小树旁,喃喃自语,没人知道他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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