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腿

作者: 大窝瓜 | 来源:发表于2016-10-16 15:06 被阅读0次

    美腿

    三天了,什么吃的也没找着。

    有把糠皮也好,我也能给它生嚼了,牛九想着,便寻了块有尖角的大小适中的石头揣进兜里。

    刚放进去石头就从裤裆那儿漏了出来,“呸”,牛九啐了一口,带出一口浅绿的痰,他剔了剔牙缝,牙缝里啥也没剩下。

    大概是老天在可怜这个刚死了爹妈的半大的孩子,空气中隐约飘来一阵肉香。

    像一个巴掌呼过来,牛九正在勒裤腰带的手立即顿在那儿,他闭上了眼睛,鼻子一窸一窣地,像他小时候啃母亲的奶一样,他贪婪的消化着这香味。

    光闻已经满足不了他,牛九任由自己的腿跟着这秋天的味道向前走着。在牛九最深刻的记忆里,秋天有饭吃,好的时候能沾点荤腥。

    天还没有透黑,不时有只蝙蝠低低地擦过天空,路上偶尔会蹦出些小活物,但此时的牛九却没什么兴致去搭理,他只听得见在他心里龇着牙的、跺着脚的一万个牛九在吵着、喊着、哭着要吃肉的声音。

    肉,是会飘出油星的真正的肉。

    牛九看着眼前黑森森的茅舍,月光下看不出一点特别,可那扇门却像随时能张开嘴把人吞进去似的。

    当牛九再三确认香味是从眼前的屋子飘出来时,原本高涨到顶峰的士气一下就泄了,由口水刺激出的些许的气力也完全没了影。

    小九,别去那儿,离那老精怪远一点,她呀会把小孩子吃掉。吃掉,吃掉你——母亲的话在牛九耳边响着。

    他忽然很想母亲,可随即牛九心里又起了一阵愤恨,他最讨厌狗,尤其讨厌饿狗,饿着的狗会发疯,就像把他爹妈尸首啃掉的那些野狗一样,任牛九用扁打、敲、锤,它们的头涌出血,可狗嘴还在嚼着,牛九觉得很难过。

    未消片刻,牛九的悲伤就被饥饿吞没。闻着似乎唾手可得浓郁的肉香,他不住地咽着口水,肚子里传出蛤蟆一样的叫声,他紧了紧手里的石头,下定决心往里去,可脚偏移动不了半寸。

    他觉得此时连树叶都在嘲笑他,想到这他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丢掉那块石头,想出出气,很遗憾那石头只扔出去一丈距离不到。

    “吱——”。

    这一声门开的声音可把内心挣扎的牛九吓个正着,身体倒是很麻利的猫了个地方。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不怕,看不见我。牛九噤着声在心里念着,事实上他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了。

    “小子,没饿死就过来”。

    听着这不带一点温度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牛九这下连吐气都不敢了。

    那声音似乎不甘心,又说了句:“好样的,等关上门我就一人吃了啊——”。

    牛九藏不住了,他觉得后背上好像长出了千根刺,藏在那背就疼得慌。

    去他的,死就死吧!

    刚直起身,没移几步,等借了些月光稍稍看清了眼前的人,牛九又胆怯了。

    她多像被村民们从墓里刨出来的骷髅啊,一层皮包裹着全身的骨头。两张脸深陷下去,一双眼睛突出来冒着精光,尖尖的下巴仿佛要垂到胸口似的。

    可他还是提着自己两条露怯的腿走到了她跟前,却再也不敢抬头。他能看见的是两条细腿,很细很细,锹把儿似的瘦的笔直。

    他又瞅了瞅自己的,好像和自己的腿差不多,这个发现让他稍稍有了些说话的底气,“真的会给我吃的!”牛九小声的印证着。

    “骗你作甚,进屋来吧——”,孟婆说完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向屋里走着,牛九却觉得这笑声格外的刺耳,一下子把他钉在原地。

    半天没听见那人的动静,既没说要进屋,也不见跑开,孟婆便转过了身问到:“不进来?难不成你怕我,怕我是个老精怪?”她笑得更肆意了。

    “小子唉,不吃白不吃,这世道啊,只要你还会喘气儿,你就比那翘了辫子的有本事,天不让你活,你还就得活给他们看,等着——”,说完她颤巍巍的进了那扇破木门。

    牛九看着她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家以前养的那只大公鸡,总是执着的跟在隔壁家小母鸡的身边,他想去扶一扶她,因为月亮下她的腿,拄一下就跟要断了似的幽幽的晃着。

    端出来狗肉我是不吃的,酸的我也不吃,我不能吃我爹妈和自己的肉吧,对,饿死我也不吃这两样。

    “喏,吃吧,小鬼,这本来是留给我的乖孙吃的,平时你是想也别想”。孟婆扶着墙出了那扇门,在门“咯吱”的晃了一下后开始絮叨,听不清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把一葫芦瓢汤连带肉都递到牛九面前,她拿着瓢的手举得很低,像要喂栏里的牲口一样。

    牛九接了过来,一刹那觉得在梦里似的。

    他用鼻子凑近闻了闻,其实牛九是没吃过狗肉的,但牛九就是确信如果是狗肉他一定能闻出来。可谁知当香味到达鼻孔时,他就忘了一切了。

    接着他用手捞了一满把肉塞到嘴里,只见没嚼两下,那点肉就像老鼠似的,从喉咙那儿溜下了肚。没几下就捞光了,牛九一仰头把汤也全送进了嘴,又把瓢也舔干净了。

    他意犹未尽的回味着,其实他刚才什么味儿也没吃出来。不是狗肉,嗯,也不是酸的,牛九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落在那人脚边。牛九吃了东西视力也变好了,他看得出来,那是只养得皮毛发亮的大黑猫。

    它喵一声,那人就把它抱到了身上,乖孙乖孙的喊着,然后就转身趔趄着进了屋,关上门,再没理会牛九。

    牛九觉得很吃惊,心想有这么便宜的事。可肚里的饱足感让他不愿去想,他把那瓢放在门槛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之后一段时间,牛九还在挨饿、找食、找食、挨饿中度过,却再也没去孟婆那,因为他怕那人问他拿回报,而他确实什么都拿不出来。

    不久,村里发生一件大事,不,是两件。

    一件是有人去孟婆家里查搞私有化,揪掉南瓜藤的时候却带出了骨头。一查竟然发现那些村民们委托让她处理的那些饿死的小孩尸首都缺了腿。

    孟婆到底是谁呢?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得先从村里一个习俗说起,不知从何时开始,村民们一致认为早殇的孩子不能入土,也不能由父母办丧事,而孟婆就专门干给小孩子收尸的活计。

    孟婆最后被吊死在村前面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尸体上很多血淋淋触目惊心的伤口。

    另一件事情就是村里以前举人的后代牛九一夜之间疯掉了,没有人知道原因。

    “你看那傻子盯着咱俩的腿看,这傻子也经事哈!”

    “男人可不都一个样!”

    两个女人笑着走远了,流一下巴口水的牛九呀呀的说着:“吃掉——吃掉你”。

    (听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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