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来了。
台风来自遥远的海面,总是选择花莲为它登陆的地点。在夏天漫长而炎热的一长串又一长串日子里,有时我们会感觉天地间突然好像有一点反常的运作,日头黯淡,到处吹着不缓不急的风。起先就是这样的,那风也不是夏日海边习习的凉风,那风带着一层郁燠的气息,甚至是温热的,但又没有一点湿意。树叶飘飘自相拍打,蚂蚁在墙角匆忙地奔走,隔壁院子里的公鸡奇怪地和带着小雏的母鸡一起挤在雨廊下,很不安地东张西望,电线杆上的麻雀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若是抬头看后面的大山,你会发觉那山比平时更清朗更明亮,树木历历可数,苍翠里仿佛镀着一层银光。
这时照小城的规矩,街上的店铺提早打烊;卖酱菜的,补锅碗的,修皮鞋雨伞的,挑担子剃头的,阉猪的,所有行走于大街小巷谋生的人都纷纷回家,因为照传统的办法,他们要从柴房里捡出去年用过的木板,将门窗一一遮起来钉牢。所以我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可以听见四邻到处砰碰敲钉子的声音,在热风里震荡。母亲忙着把晒衣服的竹竿收起来,固定在走廊地板上,把柴薪和木炭搬进屋里,又把新腌的黄瓜和萝卜干也一坛一坛捧进来,尤其更不能忘记发酵好了的豆瓣酱,和晒了半个夏天已经快成熟的豆腐乳,也小心捧了进来。厨房里顿然变得好热闹。我坐在椅子上看,或者滑下来走走摸摸,觉得家里很温暖。台风真好,我想,听见四邻钉门窗的声音砰碰作响。台风真有意思,我揩着脖子上的微汗想:台风就要来了,呼——呼——台风就要来了。
……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台风带来一个狂暴的奇异的夜,电灯不亮了,小桌上点一根蜡烛,火光在轰然的黑暗里摇晃,有时爆出一朵花来。我瞪着那烛光看,听风雨呼啸通过,似乎不会有停止的时候,然后眼睛就累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安全地躺在蚊帐里,风雨早已停了,明亮的光线透过窗上那木板的隙缝照在我脸上,很安静,只有帐外一只蚊子飞行的嘤嗡,和平常一样在清晨的微凉中飘忽来去。台风已经远远走了。
以上关于台风来临时的描写摘录自台湾诗人、作家杨牧的散文集《奇来前书》第一篇《战火在天外燃烧》,以一个孩童的视角描写记忆里的台风天,甚至透着一股童年的温情滤镜。
是啊,小孩子是无法预知危险和灾难的,因为太小,心里没有关于台风威力的概念,看到大人们忙着固定门窗,忙着搬运食物,看到和平日里不一样的场景,心里只觉得好玩,觉得有意思,仿佛一场游戏。
看到这里,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也曾经历过小小的台风。那时候我还未上学前班,大概四五岁,父母带着年幼的我到海南打工,一开始打工的地点是在海口的一个砖厂。印象中有一次傍晚,我和爸妈在砖厂旁边用塑料棚搭建的简易住处吃饭,突然强风吹来,把塑料棚顶吹翻了,泥沙灰尘被大风吹到我们的饭菜里,爸妈赶忙把我抱出屋外。
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后面发生的事再也想不起来。可能也是像文中描述的那样,眼睛累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安全地躺在床板上,屋顶不知何时已经重新铺好,四周明亮又安静,台风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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