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鞋底
没想到一直学习很刻苦的我在考高中时却意外落选,这让我难过了很多天。
那时,我天天闷闷不乐,感觉很丢人。从小学到初中成绩一直不错,怎么在关键的时刻会……我越想越沮丧。
开学时,父亲询问我的意思,是复读还是下学。
他说:“如果你还想上学,我会继续供你。如果不想上,我也不会勉强你。我以前是没有条件上学。现在虽然生活不怎么好,但至少有足够的粮食吃……”
父亲说着,我低着头听着,不觉眼泪流了出来。
“不上了。”我擦了一把流到嘴角的泪水说道。
“为什么不想上了?”
“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复读了三年,也没有考上。我担心会成为第二个她。”
“你学习一直很用功,复读一年是很有希望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父亲慈祥的目光,急忙转向一边哽咽了一下说:“这也说不准,一旦再落榜……我想好了,不上了。”
父亲沉默了好一会,神情凝重地说:“那好吧。不上学就跟着你姐姐学学针线活吧!你上了几年学,家里家外什么活都不会。如果找到婆家,这些不会怎么行呢?……”
反正父亲那次给我说了很多,我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听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着,心情很复杂。
后来,我的班主任到我们家找过父亲,让我返校复读。由于我当时的决定,父亲没有再征求我的意见就回绝了。
我明白父亲的心理,他想让我复读,他知道我的成绩。但他确实也为难,内心很矛盾。我们当时的家境,真的不允许我再继续读书。我每次写作业,除了老师规定的必须用钢笔外,我都是用铅笔写字,而且轻轻地写,像一只在饥饿中爬行的蚂蚁,少气无力。一个本子用完后,我会用橡皮全部擦掉,然后再用钢笔继续做作业。也就是说,一个本子当两个用。
虽然,父亲说砸锅卖铁来供我和弟弟们上学,但每年只靠卖那四亩多地里辛辛苦苦收来的粮食和母亲一年二百块钱的年薪来维持全家一年的费用,父亲又怎么有能力再供三个学生上学呢?我尽管傻乎乎的,却非常体贴父亲的不易。
不上学也不用天天早起了,也不用再胆战心惊地走夜路了,也不用天天晚上熬到十一二点睡觉了,感觉一下子放空了。但一连几年,总是因为那时勉强做出的决定在梦中哭醒。我无数次地梦到自己在教室里上课,要么听老师讲课,要么做作业,要么考试,要么和同学们说笑嬉戏。有时笑醒,有时哭醒。但每次醒来,那激动的情绪会憋闷在心里,随后转化为一行心酸的眼泪流过脸颊。
我下学后,做的第一个针线活,就是跟着二姐学纳千层底。按照父母的意思,我要好好学习一个女孩在未出嫁前必须掌握的技能。
二姐把鞋底,一层一层地帮我裱糊好,再把麻线搓好,一切就绪了,她开始做我的老师。
“在鞋底的最上头,针眼均匀地纳几针,下一行必须在上面的两针之间攮针。拉线用力一点……”
针眼有多大,锥子怎么拿,手怎么使劲等等。她非常耐心地说着,直说得我心烦意乱。
我学着她的样子,使劲地用锥子钻那裱糊得厚厚的鞋底,由于不会用巧劲,没纳几针,只听嘣的一声,锥子断了。
幸好没有攮到我的手,我的心突突地跳了一阵。又急忙胆怯地看看身边的二姐,扫一眼忙碌的母亲。
二姐撅着嘴,佯怒地看我一眼说:“下针要直,不能别,这样就不会崴断了。”
还好,母亲没有嚷我,我紧张的心放了下来。
几天过去了,二姐纳了一双,我还没有纳完一只呢。她拿着纳好的鞋底,得意洋洋地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我心里不免着急起来,随之针脚越来越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好多天的时间,我终于快纳完一只鞋底了。到后边,才看出上下针脚的悬殊,于是又放慢了速度,缩小了针脚。但收尾时却怎么也纳不下去了。被擀地鼓起的后跟,硬绷绷地攮不动了。这鞋底,怎么看也不像鞋底,就像一块挖得不规则的钢板,而且后面还缩进去大半指。
“我实实在在攮不动了,你纳吧。”我说着,就把鞋底放在二姐手上。
二姐看后,生气地问我:“你知道猪八戒的老奶奶是怎么死的吗?”
我当时就蒙了,呆呆地看着她,心里暗想,猪八戒什么时候有老奶奶了?他老奶奶怎么死的?
没有想到结果,只好傻傻地摇摇头。
“是被你气死的。”
“你怎么知道他有老奶奶的?”
“熊样。你看你纳的啥玩意呀?”二姐笑着骂道。“你太用力拉线了,针脚又不均匀,后面针眼过于密集,所以纳到最后会很硬。有的线拽进去了,而有的还在上面补露着。你看,中间放的花纹,伸头缩脑,没有一点花的样子,太难看……”
她对我的劳动成果褒贬了一番。我闷闷不乐,赌气地说:“我不学了,你看我的手,都被线勒肿了,很疼很疼的。”
“你不学,你以后怎么做鞋?”
“不做鞋,买着穿。”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你的钱多。”没想到,坐在一边的母亲勃然大怒。
母亲的训斥吓了我一跳。
“好好的生什么气呀?我说说而已。”
要说针线活,二姐远不如大姐的手艺。大姐纳出的鞋底板板正正,根本就不用锤子砸平,而且针脚均匀,无论你横着看,竖着看,还是斜着看,都像用笔画出来的那么整齐。特别是中间放出的波浪式的花纹,更是让人拍手叫绝。
她纳鞋底一点也不费劲,飞针走线,穿梭自如。我有时会坐在她的身边,托着嘴巴呆呆地看她着纳鞋底时的灵敏动作和她那优雅的表情。大姐做的针线活就像大姐一样,整洁、精致而又漂亮。
二姐的针线活要比大姐略逊一筹。我每次从她那里指出缺点时,二姐就会说,能者劳,拙者嫌。自己什么都不会,就会挑眼。有本事你做啊?
一句话把我堵得不知所语,只有傻傻地干笑几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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