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百名罪犯一次斩决
太阳出来时，郿县令赵亢带一班县吏赶到了孟乡干渠。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场面，赵亢脸色铁青，二话没说，飞马奔赴栎阳。
正午时分，卫鞅正在书房用餐，听说赵亢紧急求见，一推鼎盘来到政事厅。
听完赵亢的紧迫禀报，他断然命令：车英，带二百铁甲骑士，即刻赶赴郿县！
赵亢惊讶，问要不要上报国君。
卫鞅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凡事都报君上，要我这左庶长何用？”说完大步出门，飞身上马，当先驰去。
车英马队紧随其后，卷出西门。赵亢上马一鞭匆匆赶赴郿县。
太阳到西边山顶时，马队赶到了孟乡总干渠。
卫鞅立马残堤，看到惨状，面色铁青，断然命令，即刻关闭总干渠！
晚上，卫鞅在郿县府接连发出三道命令：
第一道命令，赵亢带领步卒二百人并沿岸民众，立即抢修渠堤；
第二道命令，车英带领铁甲骑士，星夜到孟族九里与戎狄聚居区缉拿所有罪犯，不许一人逃匿；
第三道命令，各县将新法颁布三个月期间，公然聚众恶斗的罪犯，全部押解到郿县听候裁决。
夜半更深，卫鞅又写了两封信送回栎阳左庶长府。
新法颁布三个月来，秦孝公收到各种渠道直接送来的民情密报。这些密报不送主持变法的左庶长卫鞅，却送到他这个国君这里。
秦孝公没有把这些秘报和自己的判断告诉卫鞅，他想看看卫鞅如何判断目下大势，如何处置这场民意危机。
秦孝公深居简出，没有过问变法进程。他埋首书房，是要谋定一个预后之策，以防万一。
景监拿了卫鞅的紧急书简半夜求见。
景监报：郿县孟西白三族堵渠断水，戎狄人争水，双方大肆械斗，死伤无数。左庶长已经赶去处置。
秦孝公打开卫鞅的信简。
卫鞅拜会君上：郿县私斗，乃刁民乱法与秦国痼疾所致耳。臣查，其余郡县亦有乱法私斗者三十余起。
治国之道，一刑，一赏，一教也。刑赏不举，法令无威。刁民不除，国无宁日。
臣拟对犯罪刁民按律处置，无计多 少。本不欲报君上，朝野但有恶名，臣一身担之。
然法令初行，君上当知，臣若不察，敢请君上火速示下。臣卫鞅顿首。
看完书简，秦孝公问景监，按律法如何处罪，涉及多少人。
景监回：纠举私斗，首恶与主凶斩立决；从犯视其轻重，罚没或苦役。
推测主犯当在三百名以上。从犯，郿县双方从犯在三千以上。加其余郡县，五千人不止。
秦孝公沉默了。假若这是一场战争，纵然死伤上万人，不会有任何人说三道四。可这是国法杀人，一次杀数百名人犯，实在是旷古未闻。
秦孝公第一次感到吃不准了。
但他很清楚一点：不这样做的后果只有一个——实际宣告变法流产，秦国只有回到老路上去，在穷困中一步步走向灭亡。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古人典训。
前者有可能带来动乱风险，后者则是亡国灭顶的灾难；相比之下，自然要冒前一个风险，避免后一个灾难。
卫鞅一定想到了这一点。目下，他需要知道国君的想法。
“景监，你意如何？”秦孝公猛然问。
景监一直沉默，见国君问话，毫不犹豫地回答：“臣以为，变法必有风险。与亡国相比，此险值得一冒。”
秦孝公点头：“说得好。不谋而合。”
秦孝公立马回信卫鞅，并叫景监去给卫鞅做助手。
县府后院临时腾出的一间大屋里，卫鞅正在翻阅户籍简册。
景监风尘仆仆走进，卫鞅惊讶笑道：“正想召你，你就来了。”
卫鞅打开秦孝公书简，两行大字扑入眼中：
左庶长悉：刁民乱法，殊为可恶。新法初行，不可示弱。但以法决罪，毋虑他事。嬴渠梁三年五月。
卫鞅与景监密议半个时辰，分头行动起来。
两天之后，决堤大水已经在炎炎赤日下迅速消失在干涸的土地里。
车英已经分别将孟西白三族和戎狄老民的械斗参与者，全部押解到县城外的临时帐篷中。
景监与赵亢分别带领一班干练吏员，对械斗罪犯进行清理，按照主谋、主凶、死人、伤人、鼓噪，将人犯分为五类分开关押，一一录下口供。
三天中，官道上，军卒与罪犯络绎不绝。临时关押罪犯的渭水草滩营地，直与赶大集一般。
有些精明人乘机摆起了各种小摊，旬日之间，草滩营地生意兴隆。
卫鞅知道外面种种热闹，但不闻不问，只专心致志地在县府中翻阅罪犯口供和各县有关记载。
凡是赶来求见的，非但见不到卫鞅，连景监、车英也见不上。
景监派三名书吏专门接待这些人，所有礼物都收，所有书简都留，所有说辞都用一句话回答：“一定如实禀报左庶长。”
十天之中，礼物和书简，已经堆满了一个大房间。
第十三天，卫鞅走出了书房，打破了沉默，连发四道命令。
第一道命令，就是取缔渭水草滩临时集市，将一切商贾尽行清理。
第二道命令，派赵亢征发五百民伕，立即修筑刑场。
第三道命令，派车英紧急将所部两千铁甲骑士，全数调到郿县听候调遣。
第四道命令发往秦国所有郡县，命令各县县令率领所有里正族长，三天后赶到郿县。
第五道密简，飞马送往栎阳国府。
七月，郿县小城活似一个大蒸笼。
渭水草滩上的低洼地带，两千铁甲骑士围出了一个巨大的法场，将所有赶来的人群隔离在外围。
法场中央一个临时堆砌的高台上，坐着威严冷峻的卫鞅。
景监、车英肃然站立在长案两侧。长案前两排是从各郡县远道赶来的郡守县令。
高台下密密麻麻排列的一千余人，则是秦国所有的里正和族长。
偌大的法场只能听见风吹幡旗的啪啪响声。
……
七百名犯人同时处斩。
（秦孝公给卫鞅断绝后顾之忧，让他放心大胆地做事。君臣共进退，着实感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