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西游而记

不为西游而记

小记:七十二变，八十一难，大乘佛法为谁唱？

    斗战胜佛，斗战胜佛，可曾斗又可曾胜？

我是天蓬元帅，手握天庭水兵十万，我的兵刃是一把被众仙家锻造七七四十九天的九天玄铁，九齿钉耙。我以为我过得挺好的，至少没人说我这样过有什么不好。在我的水兵震慑下，天庭四安，九天无事。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功劳。

直到我遇到那猴子，一身反毛，桀骜不驯，大无我等天将风度。我挺看不上他的，山野臭猴子，怎能位列仙班？因此玉帝要赦他弼马温时，我曾竭力反对。我知道我错了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候他紫金冠、锁子甲，踩在大力神身上，用那棒子指着我的鼻子:“识趣的给你孙爷爷滚远点！”我后退一步，四下亦无人敢动。众仙太平久了，早无那股子硬气了。那猴子双肩横跨着棒子，摇头晃脑地站到众神之中，双目猩红火，妖气从天灵盖往上顶。再无人敢上前了，天兵天将折于这棒子无数了。他走出凌霄殿，走出南天门，一路上众神让位，没有哪位仙家可以降得了这翻天的妖气。凌霄殿碎了，南天门亦然。他留下一句话:“我，齐天大圣孙悟空！”

玉帝请来了如来佛祖，我很吃惊，本不是一个教廷，可见玉帝也是万无了办法。

如来佛祖降住了这猴子，将他压在了五指山下。天庭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玉帝下令要天兵天将再加训练，再不能如此不堪一击。我也一直在忙于训练我那十万水军。岁月静淌，云翻又覆。

万没有想到，一向与我交好的嫦娥仙子将我告上了天庭。我全程木然地听着他们数落着那些莫须有的罪名。玉帝问我还有何话说，我答:无话可说。我被两位天兵架出凌霄殿时侧眼看着嫦娥。她不敢与我对视，低着头。我看到了她脸颊上流下的一行泪。我被打下了天庭。

我变成了一只猪，一只丑陋的野猪。我什么都没有了，唯独剩下了那耙子。天都变了，要这武权还有何用？我常常对着那耙子流泪，对着月亮，对着云彩。我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既然天庭要我反，我就反给他看。我座山为王，安身云栈洞。用那耙子为非作歹，生吃人肉。刚开始会吃着吃着流下泪，后来就不会了。我享受这种自暴自弃般的颓废。

我被贬下人间的第一百二十五年零三个月，我坐在洞口晒太阳。一股紫气由东而来，观音没有下云彩，就端坐在莲花台上，问我是否愿意保一人向西去，到西天去取那大乘佛法。功成之时可继续位列仙班。我依着洞口，半眯着眼睛看着观音大士，坐在云彩上的观音大士。笑了:“求之不得。”我想，我搞清楚了一些事情。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再见那猴子，他没有了原来的那股冲天的妖气。身穿虎皮裙，头戴黄金箍。和我一样，他的兵器还在，那根棒子，曾搅得九重天狼烟滚滚。他为高老庄的老汉出气，那老汉自将女儿许配给我，见我本相丑陋便骂我妖怪，我本要取他性命，可念他一家老小，便饶他一死，谁曾想他请这猴子来灭我。

我和猴子在山里大战了三天三夜，我很惊奇，他的妖气收敛了，那股煞气也少了。竟和我不相高低。怪我终日颓靡，越来越胖，终是体力不支，败在了那棒子下。他很累，我看出来了，可在高老庄和唐三藏面前还是装的若无其事。猴子变了。

我亮明身份，唐三藏把我扶起来，给我起名八戒。和猴子一样，我叫他师父。

一路上我们遇到了无数的妖怪，法力大多在我之下。可我从不出全力，沙和尚一样，我们在等着猴子救我们。因为他挥着棒子杀到妖精洞府里的样子，颇有五百年前的样子。他还是傲慢，将担子甩给我和沙和尚:“俺老孙岂是挑担牵马之人。”他到了一个地方喜欢把当地的土地爷叫出来，我知道，他不为别的，就为土地叫他一声大圣，只是不敢再称齐天。

我还是会受不了他，他对我吆五喝六，讲自己五百年前做下的事。所以在桎崆山我借白骨精之名，让师父把他赶走了。然后发现，他走了，我好像也少了精气神。所以又去花果山把他请了回来，我没想到他会回来的。他回来后表现的很好，对师父言听计从，对我和沙和尚也十分照顾。他叫我呆子，我叫他臭猴子。

打青牛怪我替他挨了一环，降红孩儿我替他挡了一身三昧真火。他去共工那要来了救命的水，不知道他是怎么要来的，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他眼圈红着，还骂我:“你这呆子！”

他说他知道我能打，所以他出去拼命很放心。因为我会帮他，我说:“臭猴子。”

我们俩打闹了一路，师父和沙和尚就呵呵地乐。直到我们到了西天，我们一直想去的地方。

取回了大乘佛法，猴子被封斗战胜佛。

我变回了原来英伦的模样，多了额头中心的一模朱砂佛印。

我多久没有见过猴子了？大概有一百年了吧。他有他的经书，我有我的天涯。

苍田复沧海，石山又青峰。我想猴子了，我乘坐去花果山，他端坐在莲花座上，闭目念经。我说:“大师兄，我来了。”他睁眼:“是你啊，净坛使者。”我待在那了，面前的这个猴子早无几百年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影子。我说:“臭猴子！坐着多闷！起来我们去吃酒！”他像听了什么罪无可恕的话一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又四百年后，我在五指山遇到了他，听闻他在此打坐闭目了二百年。我叫他，他不应。我说:“师兄，我一千年前顶看不上你，后来证实我错了。现在我也看不上你，你最好能证实我错了。”猴子没有睁眼睛。

我大怒，召出我那五百年未谋面的九齿钉耙，砸碎了他的莲花台:“一千年前的傲骨，你都忘了吗？”

他悬在空中，缓缓睁眼:“忘了。”

我苦笑:“斗战胜佛，斗战神佛。不争斗，不好战，不曾胜。结拜兄弟反目成仇，一身桀骜无影无踪。这场仙家和你的博弈里，到底是仙家胜了。”

我的心死了。我抄起耙子，对着他:“师兄，我演给你看！”说罢起身上天。

他还是闭目:“阿弥陀佛。”

我要再闹一次天宫，我知道我闹不动，我知道我法力不如猴子，我知道猴子也看不到。

我被抓了，押入天牢，被判万箭穿心。我又什么都没有了。

猴子来天庭求情，见人便行佛礼，唯唯诺诺。他求玉帝放了我，他说我是酒后失德。可笑，我是神，怎会醉？玉帝说:“你我不同教廷，多言无益，你走吧。我意已决！”

七天之后，猴子又来了，他穿着弼马温的官服。玉帝勃然大怒:“你这泼猴！当初你犯下滔天大罪，我网开一面饶了你，你怎敢冒充天庭官员！”

又是七天，猴子又来。他什么都没有穿，像个刚成精的野猴子，站在众神之中，滑稽至极。玉帝甚至没有见他。

我处刑那天，天官都来了，我跪在南天门外，等待着解脱。

突然众神嘈杂，我睁开眼，顺着大家的眼神望去。远处一股猩红团云，妖气冲天，杀声四起。无数猴子顶着血红的战衣，竖起一面大旗:齐天大圣。

他从众猴子中间出来，头戴紫金凤翅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踩藕丝步云履，身披九尺猩红披风。摇头晃脑地将那棒子横在两肩，吊儿郎当的对着南天门啐一口唾沫。还是一千年前那样，双目斥着猩红火，举起棍子指着玉皇大帝:“你齐天大圣孙爷爷来了！”

玉帝站起来:“孙悟空，你又是来替净坛使者求情的？”

猴子啐一口:“呸！求什么情？你爷爷是来带人的！”说罢一棒子再碎南天门牌。抬起头，那眼里的火越撩越大，举起棒子:“杀！”

一时间那股猩红坐冲入了南天门，与众神厮杀在一起。四散的法力冲开了我的枷锁。

沙和尚也来了，又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恶和尚，戴着九颗白色骷髅头。我召来我的九齿钉耙，和沙和尚一起站在猴子旁边。

“云栈洞猪刚鬣愿随大圣一战！”

“流沙河沙悟净愿随大圣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