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深夜清凉的微风在学校小树林中穿梭，发出娑娑飒飒的声音，仿佛树林中的小妖趁着夜色出来撒欢。
我站在学校“狗洞”前等待另外两个好友的现身。我抬手看看发出微弱荧光的手表，他们两个已经迟到10分钟。莫不是今天的夜潜行动还没开始就要结束？
我焦急地来回踱步，竖着耳朵聆听四周的动静。一阵稍急的风穿过我的脖颈，我感到背脊有些发凉。忽然，我感到有一双冰凉的手抓住我的脚踝，又有一双手捂住我的眼睛，我一瞬间脑袋发懵，一股寒流从我的脚底往上窜直达天灵盖，仅在0.01秒后就发出恐惧的尖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特意没有捂你的嘴，就等着你飙高音。”处在变声期的小李子的声音从我的脚下爬进我的耳朵。
“谁到的最早谁就是被整的那个。”吴Q幸灾乐祸地说到。
我深吸一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电筒，扒开还捂着我眼睛的双手。我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将光束从下至上打到脸上，翻起白眼吐出舌头转过头。
“啊啊啊啊啊啊！”这次轮到吴Q飙高音。尖叫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回响。
“嘘！被保安听到了不得了。”小李子无奈地“安抚”着吴Q。
“哈哈哈哈哈。这就叫什么，那课文里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轮到我幸灾乐祸地嗤笑。
“别提，说到课文我最讨厌‘全文背诵’这四个字！”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够想象此刻小李子脸上对“全文背诵”四个字深恶痛绝的表情。
“嘿嘿嘿，对我和ZZ就不是什么难事。”吴Q的手搭到了我的肩膀。
“别说废话了，我们快钻进去。”小李子钻“狗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表明他已经迫不及待。
“你那么急搞什么鬼？”吴Q紧随其后。
“就是搞‘鬼’啊！”小李子的话穿过狗洞。
我自然也是紧紧跟着他们，我被他们刚才的那一吓给惊得七魂丢了六魂，只剩下面子在苦苦支撑。
“快点！退堂鼓表演艺术家，今天我们不想听你演奏哈。”小李子催促我。
我艰难地扒开往我脸上扑来的杂草和灌木枝丫，凭借多年钻“狗洞”的感觉和九牛二虎之力钻进学校。
“我们有空来整理一下杂草，这是阻止我动作麻利的最大障碍。”
“哎呀，会有其他人来管的，等别人来弄。”小李子等得有些不耐烦。
我们穿过“狗洞”直奔校长办公室。今天深夜暗潜学校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拿回小李子被校长没收的手机，二是想去看看学校后山上神秘出现的计生用品是什么人在用。处在青春期精力旺盛的我们，对后者的兴趣浓重，这些家长讳莫如深的话题使得我们的好奇心更甚。后山的小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会设有长椅供登山客休息，我们三个就是在后山“鬼鬼祟祟”地密谋如何拿回小李子手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曝尸荒野”的避孕套。
手电筒的灯光像一束火苗将黑夜烧出一条逐渐变宽的裂缝，我们凭着灯光和白天对学校的印象向行政楼快速走去。
“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腿最短的我？”我发出抗议，他们两人都比我高，自然步子迈得比我大。
“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忘记你是武大郎他妹。”小李子和吴Q放慢了脚步。
“去你妈的。”我白了他一眼。
“万一手机被锁上怎么办？”吴Q发出了灵魂拷问。
走到我俩后面的小李子明显一愣，“下午你怎么不说？”
“我靠，你自己没想到还怪我说得晚？”吴Q回应道。
“应该不会吧，我不信我会这么倒霉！”
“而且就算没被锁上，照校长那个尿性，他会用报纸将手机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我们哪知道哪一个手机是你的？那得一个个打开看啊？那么多手机诶。”我的再一次深入提问让小李子陷入了沉思，我们在操场中间停下，共同思考着这两个问题。
“所以我们下午在小树林都干了什么？这些问题你们怎么不早说？”小李子有些绝望地一屁股坐到草坪上。
“对哈，我们下午在干什么？”我也觉得奇怪。
“我们在看避孕套。”吴Q回忆道，“一直在说避孕套的事。”
“Oh my god！一个烂套子有什么可看的。”小李子抓起地上的小草。
“你不是最兴奋吗？”吴Q补刀，小李子捂住胸口。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去看看。”小李子决心已下，噌一下起身朝行政楼的方向走去。
“诶！等等我！”我加快双脚交替的频率追赶他们。
我们从一楼的花坛翻进行政楼，顺着楼梯小心翼翼地往上爬。校长办公室位于六楼，是这栋建筑的最顶层。整栋楼非常安静，只有三双鞋子轻微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偶尔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咔哒声，我们并不理会这种莫名其妙的声音。因为细思极恐，我们现在已经非常害怕。各种校园传说，奇闻异事像放电影一样在我们的脑海里出现。我们三个人排成一列，紧紧拉着前面那个人的衣服。小李子排在第一，吴Q在我的身后，我夹在最中间。此刻的我们觉得爬上六楼比登天还难。我抬起手腕看看手表上的荧光指针，时针与分针重叠在十二点处。
半夜十二点的校园被撕下白天青春的面皮，露出里面阴森森的白骨。飒飒的风声实则是鬼魅对新鲜肉体渴望的呐喊，鲜嫩多汁的女学生是他们的最爱。他们会挑选中意的女生，将她们引诱出被保护的宿舍楼，控制她们的意识和身体，让她们主动走进早已饥渴难耐的血盆大口里。三栋二层208的小红忽然从床上坐起，在宿舍其他女生微弱的呼吸声中，她赤脚走出宿舍。宿舍门在她身后轻轻被合上，她机械运动的身体带着她走向学校后山。“对，跟我来。”这是让小红害羞的声音，“小红，你喜欢我不是吗？我也喜欢你。跟我来，不要犹豫。”这是她暗恋一年的学长的声音。小红嘴角扬起微笑的弧度，她轻轻撩起耳边的长发。小树林深处，雾气弥漫，四面八方吹来杂乱的风掀起小红的衣角，拨动小红的发丝，穿过小红的指缝，仿佛是在屠户案板上被人们精心挑选的肉。前面一个瘦高的身影在等待小红，还没等小红迈出下一步，一双手搭到了她的肩上，发出嗤嗤嗤地笑声，“嘿嘿嘿，你来了。”···
“啊啊啊啊啊！”我感到肩膀上一阵寒流，一只枯骨般的手用劲将手指插进我的皮肉，我打掉那只要将我捉走的利爪，一口气往上冲了两层楼，大喘着气捂住耳朵。“我不喜欢你，李靖裕，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滚，你赶紧给我滚！”我蹲在楼道转角处，蜷缩的身体瑟瑟发抖，眼泪滴答滴答地从眼角迸出。“你给我滚！快给我滚！我不喜欢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妈的!滚！”
“啊啊啊啊啊！”我双手乱挥，打到了楼梯扶手。“好痛。”我揉着疼痛手臂。
“ZZ，是我们啊。”我听到了有些喘气但很熟悉的声音。“你怎么了？”
“原来你喜欢二班的李靖裕？”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渐渐地，我恢复平静。
原来是自己回忆起小说中的场景，竟然将自己代入到小说中的氛围，从而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你喜欢早说嘛，我帮你牵线搭桥。”
“滚！谁说我喜欢他。”我用袖口重重抹去脸上的眼泪。
“明天我就给他说，我跟他的关系杠杠的！”小李子还沉浸在当“红娘”的兴趣中。
“你要敢跟他说，我就跟你绝交。”
“不怕不怕，绝交绝交，绝了又交。嘿嘿嘿。”
“你别笑，笑得好恐怖。”
“我们搞快点。”小李子催促我们，“早点搞完早点去小树林。”
“我们可不去，那地方更恐怖。”吴Q表示拒绝，“这大晚上的，谁还能在那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嘘。”小李子发出嘘声。
我们三个人重新排好列队，向最顶层出发。
手电筒的光束一一略过“年级主任办公室”，“党委书记办公室”，“德育处主任”，“团委负责人”等等。“校长办公室”在我们的千呼万唤之下才出现。
办公室的门自然是锁上的，小李子凭借身高优势，一跃而起爬上位于门上方的一排窗户，我们发现有一扇窗户是打开的。小李子用力将窗户往里开到最大，然后回到地面。
“ZZ，只有你才能钻进去。你从上面进去以后帮我们开门。”小李子轻轻拍拍手上的灰尘对我说。
“我？我一个人进去？”我有些害怕，想到让我独自进到一个密闭空间，以前看的恐怖小说和听的恐怖电台里的故事就从潜意识里蔓延滋生进大脑，像春节联欢晚会似地一方唱罢另一方登场。
贞子伽椰子披头散发唱抒情摇滚，丧尸吸血鬼面目狰狞跳机械街舞。
我长长地叹一口气。
“谁叫你最薄。”小李子假装无奈地摇头。
小李子蹲下让我爬上他的合十朝上的手掌，慢慢将我托举起来，吴Q帮忙扶住我的腰以保持我的平衡。我费劲地将手肘撑在窗户框上，瘦弱的手肘一直发力向上，希望自己可以克服地心引力的牵扯。
“你倒是用力啊，看你一小只，怎么这么重？”小李子艰难地将我往上推。全程他只碰我膝盖以下的地方，这加大了他用劲的难度。
“你行你上啊。”我不满地反驳他。
最后，终于，在我们三个人的努力之下，我爬进了窗户。我吊在窗户上有些进退维谷，这扇开着的窗户下没有任何可以垫脚的东西。
“我下不去啊，这下面没有垫脚的东西，我怕会摔死。”
“摔死不至于哦，最多摔残。”小李子分析道。
“那你快翻回来，待会要真受伤了，我们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吴Q有些着急。
“没事，我想到个法子。小李子，你把你的外套脱下来，你们那边牵一只袖子，我这边拉一只袖子，然后我顺着袖子慢慢滑下去。”我提议道。
“ZZ挺聪明啊，果然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小李子当即脱下外套扔向我。
“真的没问题？”吴Q还是有些担心。
“没问题！”
一次，两次，三次。
“我靠，三次你都接不住，你是猪啊你？”
“太黑了，我看不清。”
“不要找借口，你就是猪。”小李子有些没耐心。
“你给我耐心点，ZZ在帮你的忙诶！”吴Q替我打抱不平。果然是我的好姐妹！
四次，五次，六次——我终于在第七次接住了。
“谢天谢地你总算接住。”
我们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完全忘记我们是偷偷摸摸潜进学校干坏事的三个小贼。
我顺着小李子的外套慢慢往下滑，衣服被墙壁两端共同使出的力拉扯绷紧。
撕拉——外套被撕扯开。
“妈呀，我的衣服。为了个手机，我真是血亏。”小李子心疼的声音紧随衣服“殉葬”的声音而来。
我一紧张，手臂脱力摔下去。好在我的双脚已经距离地面不远，并没有受伤。
我正准备去找办公室的正门时，忽然一条手臂围住我的脖子，一只手掌捂住我的嘴巴。我吓得疯狂挣扎，可是神秘的力量过于强大，我几乎被钳制地无法动弹。
内心绝望的浪潮在眼角决堤，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下，我真遇见鬼了，我马上就要被吃掉了。神秘的手掌感受到我的眼泪，有些放松。
“嘘。”
我的耳边出现轻轻的嘘声，乍一听我还觉得有些温柔。
“ZZ，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摔着了？怎么半天没动静？”吴Q担忧的声音，“姓李的，你看你干的好事。”
“你怎么样了？不要吓我们。”
我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想要回应他们的担忧，但是神秘的力量没有想要放我走的样子。
“只要你别叫，我就放开你。”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360度立体环绕，我立刻脑补出一张帅气的脸。
我拼命地点点头。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慢慢放松双手，为了防止我变卦，他放松的手试探性地往回抽。
“我要把我的朋友放进来。”
“嗯。”
得到他的允许后，我立刻打开办公室的正门，他们两人马上跨进办公室，小李子用手电筒的光束上下扫描我的全身。
“你怎么半天没反应？”
“差点把我们吓死！”
他们两人的担忧让我十分感动。
“因为有人劫持我！”我夺过小李子的手电筒在办公室里一阵扫射。
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光圈内。
“卧槽，老陈？”小李子惊呼，“你怎么也在这？”
老陈看见小李子并不惊讶，“早就听到你们声音。”他淡淡地说。
“那你丫的不给我们开门？”
“你们有自己的解决办法，我没必要打断你们。”
“去你妈的。你来干什么？”
“拿手机。”
“噢哟，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拿到没？”
“抽屉打不开。”
“我不信！”小李子近乎绝望地嚎叫。
“我靠！你小声点，待会把保安招来！”吴Q提醒到。
小李子不信邪，亲自到办公桌前，一个个抽屉的拉，发现每一个抽屉都打不开。
“天亡我也！”他捂住胸口佯装吐血。
“那赶紧回去，现在都十二点半了。”吴Q抬起我的手臂看了眼我手表上的时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今天一定要拿回我的手机。”小李子始终不愿接受今天我们折腾半晚上所做的无用功。
“你加油，我要回去睡觉了。”老陈准备离开。
“算了算了，唉，我们一起走。”小李子绝望地跟上老陈的脚步。
“你们认识？”我小声地问走在我前面的小李子。
“打篮球认识的。”
“哦。”
我发现老陈比李靖裕长得好像要帅点，嘿嘿嘿。
小李子和老陈把我和吴Q安全送回家后，他们才结伴离开。我在家门口轻轻拧开防盗门的锁，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
今晚怎么都睡不着，脑袋里的幻灯片开关又被打开，刹也刹不住地一直放映着多年前那晚发生的一切。如此怕鬼的我，即使被吓了三次，也依然觉得那晚的经历带给我非比寻常的体验和终生难忘的回忆，每次回想起来都像刚刚才发生一样。
我想到老陈手臂的温度和轻柔的声音，就情不自禁地嗤笑一下。
“卧槽！”我一巴掌拍到枕边人的肚子上，“老陈，那晚小李子的外套我们忘记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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