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里的鱼

鱼缸里的鱼

这是一只金鱼，没有名字，在它很小的时候，在一个简陋的面盆里，菜市场里各种各样讨价还价的声音像是比赛谁是高音女王，然后它就被一个年轻的女人买走了，待在一个小小的玻璃鱼缸。

金鱼开始很好奇，四处游荡，可是不一会就没兴趣了，它想再往前面看看，却被无形的挡住了，不甘心再撞了几次放弃了，隐约有些明白这只是另一个漂亮的面盆。鱼缸里有一颗假的水草，金鱼出于本能去咬，当然咬不动，摇摇尾巴，有些困了。它没有去想，为什么这水草不能吃，这个世界有太多它无法理解的事情了，就好像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退休了是吗？”护士进行常规询问，“是。”“老伴有在吗？”老人头微微侧过点去，沉默了几秒，包含的太多情绪最终化为一声，“不在了。”“有什么过敏的吗？”摇摇头“没有。”“好，你先到床位去等着，等下医生会过来。”

“妈，这鱼就放这啊，你先好好养病。”说话~的女人三十岁左右，脸上没什么皱纹，穿的也时尚，看得出来平时保养的很好。

“好啦好啦，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老毛病了。”老人躺在病床上，岁月带给她的痕迹无法抹除，一道道沟壑生长在她的前额，双手，有愈来愈深的趋势。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忆中的背影越来越矮小，身高下降到未发育完全的青少年时期不知道是不是‘还童’的一种。

“都说了是小毛病，医生还一定要我躺在床上，没事，走吧走吧。”老人不耐烦挥了挥手，双目垂拢不再看任何人。

“那我走了，自己小心点，照顾好自己，我下班来看你。”女人不放心的叮嘱，转身离去，再没回头看一眼，老人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来了，静静地看着女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再次闭上了眼。

金鱼不知道这些，它只知道没事游两下，有人定期会发吃的，如果有一天没有的话，这就是天大的事了，好在它现在的主人虽然动作慢了点，记性还不错，至少会记得给它投食。

老人经常对着它发呆，看着它又好像透过它看着远处的某一点，金鱼没事翻个身，或者突然啃一下那根水草，逗弄一下，一般它和它的伙伴们谁也不干涉谁，除了天上掉鱼食的时候。

“这里还有金鱼啊？”声音有些惊奇，小小的嘀咕声。

老人睁开眼，一个看起来小小的护士实习生，看着她都感觉多了几分活力，“年轻好啊，我要是你这个年纪做梦都会笑醒。”轻笑起来。

兰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出去了。嗯，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呢，老人和隔壁床的病人开始谈笑。“是啊，是啊，估计也就十七八岁，年轻真好哦。”

兰经常跑病房，病房的人说这个小护士真不错，态度很好。熟悉之后，大家也爱开玩笑的说“怎么天天都是你在干啊，很累吧。”“没有啦，还好吧。”另一个病人笑着说“实习生多做做也好，能者多劳嘛。”

他们只道是兰态度好，却不知兰在庆幸她遇到这么好脾气的病人，兰之前在儿科实习，现在的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可都是心肝宝贝，连拔个针都不放心要让老师来，她都快无语死了。

兰发现今天老人的床边多了一个人，不是原来的护工，看年龄她猜测应该是老人的女儿，给老人挂瓶，手背已经消毒两遍，正准备刺进去的时候，女人语气不满的说“怎么让实习生来打，让你老师来。”兰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带教老师皱了皱眉头劝说“所有的护士都是从实习生过来的，而且她们动作更轻。”女人还想说什么。

“好了，”老人说话了“没有什么是天生就会的。”女人脸色不好，没说话。一针见血，兰捏了把汗，幸好没出什么问题，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心里感激老人为她解围。

时间就这么不缓不慢的走着，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

金鱼今天有点焦躁不安，在水里尾巴快速的摆动，因为吃的没有准时到来，不过没有人会理会它烦恼。

“医生，怎么样了？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目前的情况还算稳定，接下来呢还要继续观察”女人连连感谢，脸上的焦虑担忧掩盖不住。

“唉～怎么会这样子，明明情况挺好的，又突然恶化了。”护士站那边在讨论，“你们还年轻没见过，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一个年老的护士走过来，“看多了，就知道了 。”

老人越来越消瘦，这一场变故把她所有的精力都消耗掉了，吸氧，身上绑着心电监护，吊着瓶，整个人都被限制住，老人的女儿经常来医院陪着老人，到后来，老人上厕所都没办法去了，女儿就直接在医院陪护。

病情一直没什么好转，女人在床边凝视着老人苍老的面容，一时竟看的出神，“你是她的家属吗？出来一下。”女人出去，医生低声跟她说“这种情况，你要早做好准备。”女人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着的老人，“我知道的，谢谢你啊，医生。”其实她已经有这个预料了。

上帝是公平的吗？或许唯一公平的就只有死亡了，它不会因为你的身份有多高贵，因为你有多年轻或者多美丽，就让你逃过一劫。这一天终究是要到来的。

所有的抢救迅速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女人站在不远处，手捂住嘴巴，她怕一放开就忍不住哭出声来。病人也隐约知道是在抢救，远远观望着。

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两个护士协助处理，把老人身上所有的管子全部撤掉。女人倒退了几步，她推搡着身旁的男人，“去啊，你去看看”男人踌躇不决，她捶打着男人的胸膛“你去看啊……”泣不成声。

医护人员开始着手处理其他事情，该挂瓶的挂瓶，该治疗的治疗，病人就不免对刚才的事情谈论八卦。

兰这不是第一次见人逝世，毕竟在医院待了几个月，已经没有第一次感觉震撼悲伤了，只不过现在还是会觉得有些失落，也许以后就不会了，手机震动了一下，看了看周围，手机拿出来，微信消息备注是老爸，“晚上你妈给你弄兔子汤，早点回来。”兰笑了，“好。”发送成功。

女人把金鱼留在了医院，就放在护士站，护士们给它换了个大点的鱼缸，又另外放了几只鱼下去，一眼就能看见。

科室又换了一批实习生，“你看，这里有鱼唉～”另一个脑袋凑过来，“真的耶，医院还会养鱼啊。”有点惊奇的碰了碰，心想:是为了给死气沉沉的医院增加点生气吗？

看着这看起来永远悠哉悠哉的金鱼，一个奇怪的念头钻出来:如果一个小孩放在任何一个国家就会那个国家的语音，那么一只天天听人语的鱼呢，它眼中的世界什么样子，一座水里的医院？还是另一个透明的鱼缸。

“真漂亮啊！”

“是啊，真好看。”